艾叶眉心皱得厉害,按住白钰手臂道:“没法子治吗?”
耳畔一阵铃声荡过,艾叶闻声抬头,见镜儿从头顶飘扬落下,足尖点地,轻而柔美。
他的视线垂得低,仔细观得到她脚踝处的银铃,与自己藏着的那颗几乎并无二致,也是根红线细牵,薄银明亮,精雕细琢。
“有法子,您知道的。”
镜儿淡然一句,玉音仿佛荡浮空中。她看艾叶面色陡变,正欲开口,被艾叶身后的白钰一个凶狠眼神噎了回去。
“罢了。”镜儿摇头,“是您的东西,用不得‘还’这一词。不过您若真心想星君好,是要下抉择的。譬如有些人,就是再也回不来了的道理。”
“哎,镜儿!”白钰没忍住埋怨出声。
“我明白。”艾叶无奈笑笑,“不过照您的道理说来,这是他给我的东西,我没理由还你们星君。再说,凭什么就一定要只委屈我?我过得不好,他便也过得不好,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镜儿被他一句惹了不快,“怎还盼着我们星君痛不欲生了!不想你竟是这般自私小人!你若真心为他好,就当还了他!”
“是你无情根,不懂爱。”艾叶却是不愠不火,对答道:“但言情爱一事,是要两人共患难,共欢喜,才得坚守。假若事到最后只有我一人卑微,我一人纠缠,镜花水月的东西便真成了无用执念,那这爱不要也罢。九雷压顶,隐世独修,独闯地宫,飞升天仙。你们当这是我一人痴情,殊不知是我坚信他定也在某处等我去寻他,他等得也很苦,他也是与我相同的度日如年,身不由己!”
艾叶温笑起身,绕了发愣的镜儿走远时,神色自若释然。
“是我信他,他亦信我,才得羁绊,能引我今日落足此处。我赌这一把,今日看来,似乎没输得太惨。”
艾叶曾在过后有意无意提起此事,却在试探间发觉素曜其实记得清那夜双双失态,却未言亵渎降罪,反倒一脸严肃瞧了他半晌,道出一句:“有趣,你倒能替代我命铃使。”
艾叶假笑得脸上挤出褶子,应付他:“星君说是就是,能得这么大作用,是我荣光。”
“元和三年的那卷书你可还记得。”素曜放下人间万册求愿卷,搁了笔砚抬眼对艾叶问道:“就是你一碰便自行燃毁了的那本。”
艾叶盘腿坐在高案下边,守着他批阅满脸认真的模样看得出神,被一句拉回现实。
“当然记得,怎么啦。”
“那一年你到底做了什么,竟能被封天机,窥察不可。”
素曜不像是随口一问,甚至算得上处心积虑才找到合适时机,以至于他那止水目光都灼出火花。
“您都说了是天机,叫我怎么讲!”艾叶故作委屈转调道:“不过是……在那一年遇过一人,后来他得改我天命,否则我可能早就死在七百年前的大劫了。”
素曜才抬的笔下忽然一滞,不小心在纸上洇出大滩难看墨迹。
“就是常听你提起的那位故人,对吗。”
艾叶苦涩一笑,“故人已死,再无来世。陛下莫要再提也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现在在这白玉京就是您的人,跑也跑不掉。”
“分明是你总提。人间那点两三事,翻来覆去讲给我听,生怕本座不知道你是与谁共渡的一样。”素曜嫌弃将那洇了墨的纸揉成团丢到一边,也不知是哪个可怜人的祈愿啊,送都送到了,还被当成废纸丢走。
“陛下您这就误会了啊,我与他不过相识短短两秋,虽是个荡气回肠的过去,但时光有限,我给您讲的那些个小故事可都是后来我自己独修隐居时候的事儿,您若不信,就适才同您讲的那桃花妖的故事,您大可去问日游神那个花花肠子!”
“没闲心。”
素曜冷漠作答,又在长久沉默后问上一句。
“那你元和三年在人间时,可有耳闻一位叫……顾……望舒的人。”
艾叶猛然惊惧寒栗,心跳骤停地瞟向素曜!
他怎么……知道这个名字!不是禁忌,不是天机吗!!!
素曜并未抬头,只是审着他的册,看似无足轻重问得一句。
艾叶努力遏住轰隆心跳,强笑道:“是谁啊,陛下,那么久了,就算有,我怕是也记不清楚。”
“……那便算了。”素曜沉了声,不再细究。“梦见过许多次。梦见你,这般唤他。”
“陛下,梦到我了?”艾叶起身将窗推开,闻微风卷桂香,带些寒潭气息,常为秋凉。若无其事应了一句,回身时再问:“不凉吗?要我去给您备个火盆。”
“不必了。”素曜轻舒心气,“凉爽些还有助清醒。白玉京日日清冷如此,习惯就好。若没什么事,不必陪我,去闲你想做的就好。”
“那我闲来在这陪您,不行吗?”艾叶委身蹲到他桌案对面,可怜巴巴睁着双桃花明眸,问道。
“……随你。”
艾叶虽不是这白玉京唯一的兽,但比玉龙高傲随性,艾叶便显得十分粘人爱娇了几分。素曜心里是这么想的,觉得他可爱,想着想着,不由嘴角微扬。
艾叶盯他盯得紧,见他莫名一笑,还以为是看见了什么有趣求愿。只是不知为何,也无意跟着一并傻笑起来。
“陛下,”艾叶看得太是难耐,便偷偷把自己再往前蹭了几寸,见认真伏案的仙人未做声色,干脆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在那白玉的案上抬着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