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这种好事,我也包个露馅儿的,那这锅也都是我的了!”顾莫盯着一锅满满的饺子打趣起:“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入夜,天色转暗,皓月当空。艾叶捧着没吃完的饺子跳到屋顶,翘首望月色打着牙发呆,忽然听得下面传来一阵欢呼雀跃之声,还没探清是什么事,就闻一声火炮爆开,眼前那轮散发着皎白清光的月前,升起一朵巨大的彩色烟花。
烟花直冲夜宵,如同在天际开了花,漫天金星散落,点点荧光点亮着夜空。一波意还未尽,下一波已起。
随一声声的花火爆裂,天边早已眼花缭乱,绝色迷人眼。各色星光滑落,像是下了一场彩色的火花雪,与人声呼喊混杂一起,美不胜收。
他曾坐拥昆仑山巅,见过无数场万军行进般铺天盖地,或是歌女轻舞样阴柔婉丽的落雪,却从未有这样一场特别的雪,能像这样一片片落在心头,温酒般暖心。
原来这就是人间的乐。
都说做人难,生而为人实是磨炼苦海,一世苦短,生老病死,欢聚别离,五感交集。为谋生而辛苦,为交际而劳心,为世道不公而愤慨。一颗颗人心磨砺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到头来却还只是短短几十年。
于是经历苦难的凡人,决定为自己寻上信仰解脱,这世上便有了神。
于是郁郁寡欢的凡人,决定聚在一起狂欢忘忧,这世上便有了节庆。
世人谁不是苦中作乐?
试问为人一生,谁无苦难,谁不难熬?
你可以嘲笑他们蝼蚁一般只活短短几十年,如尘埃入漠,滴水入海,终会毫无痕迹的消失在漫漫长河,可他们一个个却都真真切切,拼尽全力地活过。
他们的一生太短了,短到内心容不下几个人,便满了,短到等不起几年,便老了。
艾叶望着这一望无际的星火花海,眼中尽是色彩各异的跳跃波澜。
一只羽翼红蓝相间的鸟儿长鸣一声,穿过花火丛林而来,却被热闹声掩盖了踪影。
艾叶向那鸟儿伸出手,容它短暂栖落在肩。
那一刻,他悄然一笑,似下了决心般,起手扬风,纵身跃起,似一只敏捷的白鸟借着残月展翅高飞,将欢呼与庆语抛之身下,与这月色融为一体。
顾望舒远行第八日,摇摇晃晃才算接近岷州地界。
没有马徒步的这些日子虽然耽误了接近一整天的进程,却也多了更多观赏沿路景致的心思,再加上正月里官道没什么人迹,倒也是心旷神怡。如今离最近的镇子越来越近,也便收了游玩的心思,是该去寻马赶路。
顾望舒站在山头,目光所及山脚下富水镇,偶有炊烟升起团结在半空,一片安宁祥和。年味还当头,即便是隔着老远也能看清新瓦结灯,红笼满互的景色。
顾望舒踩了踩脚下软泥,近几天接连下的大雪,到了昨日转晴后天气忽然变暖,融雪化得到处松软,踩上去还有些软绵绵的打晃。
他往前走了几步,还是觉得晃,甚至有些站不稳脚。以为是自己近几日没休息好头晕,摇摇摆摆甩头稳了心力,却不想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晃得更加厉害起来,直到连眼前树木花草都开始猛烈摇曳。
猛然清醒!
不是自己脚下不稳打晃,这是……地动!
他才刚意识到这点,整座山头便开始剧烈摇动,并伴随着可怕的轰鸣声!周围树木咯咯作响,紧接着折断咔嚓声不绝于耳,如此强烈的地动他从未曾亲受过,站不稳只能惊恐半伏于地,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整个人彻底傻掉!
距离他身侧只有不到几里地的山头,因雪水浸泡土层发软,在这撼天动地般摇晃下,随“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像是片巨型流沙般山齐刷刷塌了下去!
顿时尘埃满天,飞石泥土四溅,草木连根拔起,轰鸣不断!
顾望舒双手死死抠住地面,仿佛此时塌陷下去的山头是他身下的山一般骇人……是啊,但凡他稍微向前再多走几个时辰……
铺天盖地的巨响无限放大恐怖感,顾望舒双腿发软,根本站不起身来,只能匍匐着,任凭地动摇摆着筛子上稻谷一般无助的他勉强往前爬去。好不容易爬向个能看清前方的地方,眼前的恐怖冲击竟叫他死死捂住嘴,用力到指尖关节发白,喉咙中如何都发不出声来,连遮阳的伞落到一边都意识不到去捡,只有一双眼瞪得眦裂!
从他那双雾妃色瞳孔中倒影出的景色,刚刚还是一片平凡美好的富水镇,此刻哪还看得到?那些房屋,那些个炊烟,顷刻间被那坍塌的山头埋了个彻底!
诺大的一个村镇,竟只剩下不到三成的房屋还万幸着勉强露在泥浆表面。
眨眼间,百户余人平静安稳的生活,摧毁得了个彻底。
这就是……天灾啊!
顾望舒软着腿许久才能重新站起身,却看到镇子上刚刚唯一一处张着旗子的客栈,早已埋没于泥土山石之下。
顾望舒赫然惊悚。
如果他那日没用将自己代步的马借与老汉,那此刻的他估计正躺在那客栈中补着觉吧……
悄无声息,还在睡梦之中……
不敢再想下去!
萍水相逢,只是尽责一助。顾望舒以为自己是圆了那老汉一个遗念罢,却不想无形中也救了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