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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归处_分节阅读_5
    天涯归处 作者:钟晓生

    苏既明流落异族一年,魏琼本以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个被折磨得看不出人样的苏既明。没想到苏既明看起来并不算太差,非但没有消瘦,反倒结实了些,气色也很好,至少从裸|露的肌肤上看不出任何伤痕。

    魏琼道:“那蛮人可曾欺辱你?”

    苏既明眼神闪了闪,道:“他们不知我身份。我骗他们我是苗族人,出海经商,遭遇风浪才流落到海南。他们只是囚禁了我,倒也不曾……虐待。”

    魏琼微微一怔,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苏既明道:“我就知道!如你这般狡猾的家伙,如何能吃亏!”

    苏既明神色尴尬。虽然并未遭受虐待,但他却与那大祭司同床共枕近一年,这件事若是让人知道了,只怕他在朝堂上就再无声名尊严可言了,甚至被定下个私通异族的罪名也是不无可能的。

    魏琼对乌蛮族的事十分感兴趣,不住提问:“乌蛮族向来是最神秘的一族,他们的族人从不离开海南,与外界甚少接触。那里的人究竟过得什么日子?茹毛饮血?尚未开化?”

    苏既明道:“倒也不曾茹毛饮血,不过他们一族与世隔绝,风俗确实与中原汉人迥异。”

    苏既明刚进入乌蛮族的时候是被囚禁的,由于他是异族,那些人生怕他做出对乌蛮族人不利的事,曾考虑过是否要将他处死。苏既明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在往后的几个月里,他为乌蛮族做了许多事,成功扭转了乌蛮族人对他的印象,到了后来,族内老老少少都对他十分喜爱,甚至有不少老人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最初,苏既明被族民们轮流看守,关押在族中一所木屋里。乌蛮族因与世隔绝,中原的事他们一概不知晓,生活异常简单,在看管他的时候,那些村民都十分无聊,女子织布洗衣,男子喝酒聊天或是睡大觉,平白一天就过去了。苏既明一来是自己闲得无聊,二来也想拉拢村民,磨了些石子当成棋子,教他们下棋。

    中原的象棋、手谈规则太过繁复,初学的族民难以上手,苏既明便自己想了些简单的规则教会族民,族民学会之后他再不断改变规则提升难度,后来又添上赌注,那些族民玩得不亦乐乎。原本没多少人愿意看管他,后来越来越多人自告奋勇要来看他,一所小屋里挤了十多人,外头还有几十人围观,都想跟他下棋。而他编的游戏也在乌蛮族中流传开,男女老少争相学习。

    羲武发现之后,便开始亲自看管他。不过因已有不少族民喜欢他,苏既明得到了更多自由,除了不能离开寨子之外,白天他可以在寨中随意走动。

    儋州果蔬丰盈,乌蛮族人甚少食肉,但也吃米食,儋州的稻谷与中原不同,是长在山上的高山稻,播种不易,儋州虽是海岛,但缺淡水,若是遇上旱年,高山稻的收成不好,族人的食物便愈发单调。苏既明知道之后便为他们设计水车并绘制图纸教他们将岛上泉水引流,为族人省了打水的力气。

    苏既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五岁读左传,十岁背诵天工开物,简直就是一本活书库。他在岛上传播中原文明制造出令族人生活更加便利的事物,同时他也在学习异族的文明。他到岛上三个月之后就学会了乌蛮族语,并能独立看他们的书籍。他发现在乌蛮族人的书中甚少提及美食,想必也是因为乌蛮人虽不缺食物,但他们的食物实在与美味无关的缘故。

    于是苏既明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又开始研究如何制作美食。

    酸——儋州有一种可食的树叶滋味辛酸,取其枝叶碾碎捣汁即可;甜——岛上有蜂蜜、金椰等,十分香甜;

    苦——苏既明讨厌苦味,自不必花心思。

    咸——海岛最不缺的便是盐。

    有了这些,苏既明很快就捣鼓出了许多美味。

    他将稻米放入金椰中,以椰汁作为米水烹制,烧熟之后打开椰壳,米饭香甜可口;乌蛮族人虽甚少打猎,但会捕鱼,他将鱼肉用盐巴和蜂蜜腌制后烤熟,再以果子发酵后提炼的汁水作为酱汁,妙不可言;他又以鱼骨熬汤,熬出的弄汤用来煮菜,滋味浓郁;他利用有限的食材煎炸煮蒸,做出无数新的口味口感,岛上的妇人们争相向他学手艺。

    不过有一点,倒是苏既明要向乌蛮族人学习的——乌蛮族人酿酒是一绝,酿出的椰子酒、菠萝酒口感爽滑,初尝不觉酒味,后劲却极强,不胜酒力的人若是低估了那酒,一不小心贪了杯,不多久就如登仙境,云里雾里,不知何处是人间。

    而苏既明,便是那不胜酒力的人。贪杯误事,苏既明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日酒醒之后,他发觉自己竟浑身赤|裸躺在羲武的床上,昨夜种种沉浮灭顶的感受,竟非幻觉!

    “清哲?”魏琼在苏既明眼前晃了晃手,“你怎么走神了?”

    “啊。”苏既明猛地回过神来,一时间脸上如绽了彩虹。

    “你、你刚说什么?”苏既明忙端起茶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魏琼奇怪地打量着他,片刻后问道:“我听说,那乌蛮族的大祭司,并非凡人。可有此事?”

    ☆、 第六章

    提到羲武,苏既明的脸色更不自然了:“并非凡人,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凡人,他是个衣冠禽兽!苏既明在心中默默补充。羲武此人看似禁欲,实则……着实可恶!

    魏琼好奇地问道:“我听说,乌蛮族的祭祀都会巫术,可有此事?”

    苏既明颔首:“乌蛮族的祭司,能通动物之性,还能驱引虫蛇。的确十分奇特。”

    魏琼惊诧挑眉:“真有这种事?古书记载乌蛮族人乃是神族后裔,难不成还是真的么!”

    苏既明道:“这我便不知了。”

    魏琼摸着下巴道:“他们既有这等本事,为何据守极南之岛不肯离开?若来了中原,自有他们用武之地啊!”

    苏既明不语。

    魏琼嘀咕道:“难不成,乌蛮族人为了守护上古圣物而不能离开海南,是真的吗?”

    苏既明惊诧地抬头看了眼魏琼,立刻又把头低下去了。

    这件事,魏琼怎么会知道的?!

    乌蛮族的确有圣物,就在圣泉的泉眼中,苏既明也问过羲武为什么乌蛮族从不离开儋州,羲武告诉他因为他们族人的使命就是守护圣物。乌蛮族与世无争,在海南岛上已经生活了上千年,平和安详。而他们之所以如此仇视汉人,是因为上一任儋州长官带兵进攻乌蛮族,想要一统儋州,结果却被羲武打败,还将儋州的汉人官员都丢入万蛇阵活活折磨死。

    魏琼问道:“哎,清哲你在儋州呆了一年,你可知道他们那里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宝贝啊?”

    苏既明尴尬一笑:“那些蛮子虽然没有杀我,但我毕竟是个异族人,几乎是被他们关了一年。如果真有什么宝贝,那也该是他们一族的秘密,又怎么会告诉我这个外人?”

    魏琼惋惜地啧了一声。

    苏既明低头拨弄茶碗。其实,他对魏琼撒谎了。而他之所以没有对魏琼说实话,因为羲武在告诉他有关圣物之事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这是我族的秘密。”

    羲武话很少,大多时候他只做不说,也不会对人剖白自己的内心。他当时把族内的秘密告诉苏既明,不管是他认为苏既明这辈子不可能离开海南也好,或是他已经把苏既明当成自己人了也好,至少在那一刻,他是信任苏既明的。那些乌蛮族人本性淳朴,他们到底没对苏既明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苏既明知道这个秘密一旦传出去,很可能会招致腥风血雨的灾祸,所以他选择了缄默。

    不过这也奇怪了,他在流落到儋州之前,博览群书,也只知道乌蛮族神秘,却不知圣物之事,魏琼又是从哪里知晓的?不是说是族中的秘密吗?

    惠州本就天气炎热,加上魏琼问了不少令苏既明心烦的问题,苏既明只觉燥热,便扯了扯衣领,令领子松开些。

    “咦?你身上戴的是什么?”眼尖的魏琼看到了苏既明脖子上挂的牛角坠子。

    苏既明忙道:“啊,这是我的书童为我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其实这是羲武送给苏既明的。苏既明离开儋州,什么都没带,穿来的衣服也早就让人丢了,唯有这坠子被他留下了。这坠子上有羲武的法力,能够令一切虫蛇不敢近他的身,当日苏既明被羲飘谋害,就是这坠子救了他的命。岭南蛇虫肆虐,苏既明想着此物还有用便留下了。

    魏琼听了他的解释,没太上心,又换了个话题,接着问道:“听说那海南岛上的人都十分长寿,可有此事?”

    苏既明道:“确有此事。”

    “究竟有多长寿?那里的人都不生病?”

    苏既明道:“子玉兄似乎对乌蛮族的事十分好奇?”

    魏琼笑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的确。毕竟那一族几乎与世隔绝,关于他们的记载少得可怜,又都玄之又玄,叫人不感兴趣也难罢。”

    “不知子玉兄这些‘听说’又都是从哪里听说来的?”苏既明道,“怎么你没去过海南,似乎对乌蛮族比我这个待了一年的人知晓更多呢?”

    魏琼目光沉了沉,旋即轻松地笑道:“民间有传闻,我也不过道听途说罢了。”

    苏既明越发觉得奇怪。民间传闻?他去海南之前花了那么多时间研究儋州的风土人情都没听说过这些民间传闻,魏琼难不成与他不在一个民间么!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既明话题一转,道:“对了,听说你这次来惠州,带了皇上的口谕?”

    魏琼颔首:“没错。说来这口谕也同你有关系。”

    “同我有关系?”苏既明愣愣地看着他。他第一反应便是那口谕是皇上要重新启用他了,不过转念一想,应该没那么快——毕竟之前覃春谎报了他的死讯,皇上恐怕连他还活在人世的事都不知晓。

    魏琼道:“准确说来,是与儋州有关。海南岛异族作乱,那乌蛮族的人杀了上一任儋州官府的诸位官员后还害了你——我来惠州之前,皇上以为你已经遇害了,而且将这笔仇一起记到了蛮子身上——因此皇上下令,要我带兵出征,剿灭蛮人!”

    “啪!”苏既明手上的杯子摔到桌上,茶水泼了出来。他的脸色瞬间变了,“剿灭……蛮族?”

    “对。不过我也是刚到惠州没多久,不会那么快,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能把你救回来,我想也是老天的旨意,你是儋州长官,又去过乌蛮族,灭蛮的计划需要你参与。若能成功,你就为朝廷立下大功,重得朝廷重用,指日可待!”

    苏既明本该高兴的,自从被贬谪后,他日日夜夜都想他重回庙堂一展拳脚,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半点高兴,甚至连魏琼的后半段话都没听进去。

    “清哲?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魏琼蹙眉,“你该不会,在儋州一年,对那些蛮子心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