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楼与南风馆相比更多了一些妩媚风流,大堂里香烟袅袅,飘红挂绿,引得往来鬼客流连其中。
范老鸨见有贵客营门,甩着香帕过来招呼,又叫了几个姑娘过来伺候。
黑白无常只说上酒就可,那老鸨也不多嘴,让姑娘们退下,亲自给他们拿了两壶女儿红过来。
酒香浓烈,其味甘甜中又带着一丝苦,回味无穷。谢必安喝得双颊通红,对流离道:“怎么样,这酒名不虚传吧,除了判官的春风度,就数他们这的女儿红有滋味了。果然软玉温香里酿出来的酒,就是有情致。”
流离多喝了几杯,发现果然是好酒。正被辣得皱眉耷脸,那许泽却是笑了笑,拿了一碟蜜饯推到她面前。
流离看了他一会儿,到底拈起一颗吃了。过得片刻,大着胆子问他道:“你在地府过得可好?”
许泽和煦一笑,依旧是人间时她所常见的温暖如春的样子:“很好。”
流离从口袋里掏出两颗怨念石放在他面前,说道:“这东西别看小,其实价值千金万两,哪里都能花的。你在阴间走动需要银子,先收下吧。等我以后挣了更多,再来给你。”
许泽愣了愣,似是不太明白如此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何突然要给他银子。
等过了一会儿,他伸手,把怨念石仍旧推还给她,说道:“我不缺银钱使,你快收起来吧。”
流离脸上浮出一种十二万分失落的表情来,低下了头。
许泽看她这样子,心下有些不忍,伸手把石头拿走了,对她道:“谢谢。”
流离展颜一笑,眼中有水光莹然。
他已经不记得她了,这样也好。若是记得,反是要对他不起了。
大堂里突然一阵骚动,鬼客们纷纷抬头,看着二楼上闲闲倚栏而站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眉目如画,风流蕴藉,一头青丝直坠腰间,摇曳生姿,看得楼下男人们眼睛都直了。
流离认出她就是上次去客栈找师父的那名女子,当时自己身受重伤,没有仔细看,这时才发现她身上有仙气。只是一个神仙,不知为何会在软玉楼这种地方。
正是奇怪,听范无救告诉她道:“这是天上的涤星仙子,两百年前因你家寒渊神君遇上了一桩棘手的买卖,来找他的凡人女子生了贪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改了心愿,非要让寒渊神君跟她在一起。
一句话下来惹怒了寒渊神君,神君就直接把她送回人间不管了。那女子就真的心灰意冷,割腕自杀了,魂魄漂泊在外数年,为了找到寒渊神君,她开始兴风作浪,专挖人心脏来吃。
因寒渊神君与天帝签有契约,一旦去了过路客栈的凡人买卖不成,成了孤魂野鬼游荡人间,甚至霍乱苍生,接了生意的那个人就要受天雷刑罚。
因那女子杀了太多人,作恶多端,害得寒渊神君要生受二十一道天雷。
行刑当日,涤星仙子看见天雷降下,知道了是寒渊神君受刑,跑过去替他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又拖着伤去找天帝理论了一番,骂他白吃干饭不做事,成天就知道倚仗寒渊神君。
即使如此还不知感恩,狼心狗肺,成天地要惩这个杀那个,以此彰显他天帝的威仪,生怕别人不知道玉座上还有他这么个闲人似的。
把天帝气得当下脸色都紫了,一怒之下夺了她的品阶,将她打入阴司,罚在软玉楼中做妓/女,非赦不得出。
涤星仙子知道这里离过路客栈不远,非但没闹,还高高兴兴地就来了,从此就在这里过活。
她法力高强,来头又大,哪个客人敢嫖她,就连跟她说句话都是难得。
这么些年来,没人敢找她不自在,她自己过得倒自在,在妓院里该吃吃,该喝喝,有机会还能去找寒渊神君说几句话。只是可苦了老鸨,养着一尊大佛,接不了客不说,还得好吃好喝供着。”
原来师父身上还有这样一桩旧事。流离又抬头朝楼上的女子看了看,倒真是个绝色佳人,直比天上的越简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黑白无常又喝了几壶酒,因地府还有事,与流离道别后带着许泽走了。
流离一个人又在鬼市里逛了逛,隔湖看了会绚烂若朝霞的焰火。当焰火熄灭时,湖对岸出现了一对身影。
刚才在软玉楼里看见过的涤星仙子站在桥边,手里提着一盏走马灯,指着上面流动起来的美人歌舞笑得甜美如花。她身边站着的,是常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渊神君。
师父原本万年不变的寒冰般的脸上,此刻竟似也有着一丝笑意。
流离看着二人,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对岸焰火又起,涤星仙子抬头看天上,笑得更是灿烂。头微微仰后,整个人便彷如靠在师父怀中一般。
流离回了软玉楼,买了两壶酒,又去巷子口的小摊上挑了颗合欢树的种子,拿着去找大树杏椿。
杏椿正睁着两只眼睛看远处小小的焰火,看见她来,呵呵笑道:“小丫头,大过年的你不去寻热闹,来找我做甚?”
流离把一壶酒给他,杏椿树干里伸出两只手来,抱着酒壶喝起来。流离在他不远处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身去开始刨坑。
杏椿看得奇怪,问她:“小丫头,这是做什么?”
流离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孤独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给你找个伴,等过个百八十年,她就长大了,你们无聊的时候能说说话。一百年只是弹指一挥间,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