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隔着屏风相望,什么也瞧不出,伍宏才自然看出了这一点,让小儿子进去将伍彩儿带出来,几人坐在外室坐着,听到脚步声时望去,却是一愣。
在裙裾之下,隐约瞧见绑着一条绢帛,而另一头则是在床架上,牢牢系着。
伍宏才有苦说不出,伍天成将他姐姐扶在一旁坐下了,又蹲下身给她拉扯着打结的绢帛,让她舒服些。
“我们总有守不住阿姊的时候,”伍天成又替她整理了裙摆,阿姊从前最注重细节,如今浑浑噩噩连人都认不清了,小少年情绪难免低落下来,“不这么绑着,她上回跳湖我们差点没拦住。”
众人沉默,孟鸿卓打量着伍彩儿的面容,抬手在她面前挥动:“伍小娘子?”
被喊到名字的小娘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半点反应。
照大夫的话来讲,她身上并无伤痕,也无磕碰,查了饮食,也没查出半点不妥。
这倒是奇了。
坊间又传是去了乱葬岗被鬼吓了一遭,养在闺中的小娘子可不就被吓疯了?
他们这般传,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过是当饭后闲谈,对伍家人来说,却是雪上加霜。
孟鸿卓仔细端详,从袖中取出一符,在桌上的红烛上点燃了,往伍彩儿两肩上扬手挥去,却是在右肩熄了。
伍宏才半晌不敢吱声,只听面前这位面冷道长吐出一句:“少了一魂。”
再查探一番,伍彩儿却是失了一魂二魄。
难怪大夫查不出什么东西,若非孟鸿卓心细,估计还要多花些时间才能找出原因。
如今被伍家的事情绊住脚步,几人当下也回不了道观,他倒是想让他们先回,自己再处理完后再跟上,但又忧心路途上又碰见桃花林那般的意外,最后他只能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再一同回去。
云容的肚子愈发大了,之前还较正常,如今不知为何,那肚子一日比一日大,像是被进补了什么好东西,想到腹中的孩子孟鸿卓心中烦闷,鬼胎世间少见,寻了不少古籍也不过发现一例,只不过……
寻常女子又如何能承受得住鬼胎出世,便是孩子出生那一刻,便是母亲的死期。
如今也怪不得他这般焦躁。
从前姨母待他如亲儿,好不容易得了个云容,他也当她是自己亲妹妹看待,他一心向道,逢年过节也会来瞧瞧她过得如何,若是观主早些告诉他,也不至于等到这般田地才将她带在身边,只求能保住她的命。
“她能诞生本是逆天之行,得了十六年的命已是上天恩赐,有些事勿要强求,你可记住了?”
观主的话时而回荡在耳边,可她如今不过这般年岁,尚且懵懂,他又怎能不为她争上一争?
他们要去乱葬岗瞧瞧情况,虽说是半个月前的事情,或许能瞧出一些眉目。
云容被留了下来,跟着她一起的还有吉庸,两人年岁相差不多,又无什么保命之技,自上次之事后孟鸿卓担心两人出事,更是不敢将他们带去乱葬岗阴魂四散之处。
好在伍宏才家中尚有几间客房,云容挺着大肚子独自一间,小丫头瞧着她的肚子稀奇,将柜中取出来的棉被在外头晒了晒,暖和了又带着清香抱了进来,利索地给她铺在床上,摇着脑袋小声说:“道长,你要不要先躺一躺?”
她望着云容肚子大,又有些担忧,看着云容脱鞋上床急忙问:“要不要我扶着您躺下?”
云容灵活地翻了个身,抱着被子躺下,朝着小丫头扬起明媚的笑:“不用担心,它乖着呢。”
小丫头被她逗得也笑了起来。
她又在肚子上停留了一会儿,似是想摸摸。
云容躺下后果然舒服多了,小丫头给她又拿了个软枕示意她塞在身后:“我娘亲怀妹妹的时候就这般靠着,会舒服些。”
“多谢了。”
云容接过靠在身后,果然不用自己挺腰不是一般的舒适。
她叹了口气,小丫头觉着这道长和院子里养的那只猫儿似的,晒够了太阳会抻着懒腰舒服地打哈欠。
她望着小丫头踌躇的样子,发现她停留在自己肚子上的位置好几次,促狭地唤她过来。
小丫头捏着手指头凑过来,被云容捉住了手贴在肚子上:“是想摸摸吗?”
被戳破小心思的她唰的一下就红了脸,眼睛湿漉漉的,又新奇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手会影响到她似的。
偏偏肚子里的孩子察觉到抚摸着自己的并非母亲,不高兴地轻轻踹了两脚以示抗议,吓得小丫头眼睛都瞪圆了:“他动了!”
云容戳了戳自己的肚子,“平日里都不见她动弹,许是喜欢你呢。”
小丫头被哄得眼睛都眯起来,倒是只有肚子里的那个被误解了意思,蹦跶了两下发了一阵脾气,在云容逗弄般的安抚下,撅着小腚不动了。
在他们面前,云容尚且还能撑着什么事也没发生,如今就她一人,小丫头见她面露疲惫也极有眼色地走出去了。
她闭上眼,手掌搭在自己鼓鼓的肚皮上,想着酆郸的事情又牙痒得不行。
她转过身,本想用力捶着身上盖着的棉被,这一砸却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上,一睁眼,刚刚被她在心里念叨的丈夫此刻正躺在她身旁,单手支着脑袋,垂着眼眸望着她,也不知道来了多久,还是从桃花林那一直跟了过来。
她抱着肚子笨拙地扭过去,腰上却多了一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一带,身后就贴来了一具坚硬的胸膛,所幸隔着被子,也不感觉冷,云容也不说话,缩在被子里撅起小腚怼了他一下,没怼动,只听到耳边传来男子一声压低的闷声,她正想着自己力气又不大,难不成还能撞疼?
却再扭头看去时,反应了过来,面上一哂,杏眼一瞪,彻底不理他了。
酆郸将她连被子抱在怀里,将脸埋在她颈肩里闷笑。
“你怎么……”云容力气争不过他,脸都憋红了指责他,眼睛瞪得溜圆,“你这人不正经。”
她说不出别的话,平日里被娇养惯了,还没有同旁人对骂的战绩。
酆郸自顾自地用鼻子蹭着她透着暖意的柔软脸颊,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怼的那一下,声音都低了许多,听得云容耳朵一阵发痒,想要躲开他又凑过来,真是烦人得紧。
“为夫爱妻痴狂,阿容便原谅我这回……”
他情话张口就来,偏偏云容受不住他这般顶着斯文温润的脸庞说出这样的话,她脸都羞红了,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准说!”
却不料他吻着云容的掌心,喷洒着暧昧的气息,云容想缩回手又忍住了,干脆转过身两只手都捂住了他的。
他这下不能动了,云容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被捂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凝视着她,像被野兽盯着似的随时会被叼进洞里吃掉,让她多少有些承受不住。
他到底收敛了一些,手掌轻易地穿过了她的衣襟,隔着里衣抚摸着她鼓起的肚皮,他们的孩子不成想已经这般大了,日子过得快,他却是要做好打算了。
“阿容可想过这孩子何时会出生?”
云容收回了手,酆郸捉住她的掌心在自己的衣裳上蹭了蹭,才重新塞回被褥中。
她头一回当娘,又无母亲教导,便是表兄也不知晓这般事,她摇了摇头,蹙起的眉头被酆郸吻了吻,“勿怕,不会有事的。”
云容望着他,这些时日的担惊受怕终于寻到了主心骨,但她心中有气,听了也没吭声。
酆郸知晓她脾气,却也会对症下药,只在她耳边慢声说:“我本是战场中生出的恶鬼,这孩子多半是随我的……你若想在道观中生产,这孩子不说生不生得下,你表兄……”
云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的心跟着酆郸的话提起来,却听他后半句不接着说,她又有些着急。
拉扯他的衣襟,身体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去:“这也是我的孩子,表兄不会的!”
酆郸自然不会放过她投怀送抱的机会,将她搂着,又亲昵地磨蹭着她的发顶:“阿容,这孩子不被天地所容。”
她本就担心地不行,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抱着肚子红了眼眶。
“那你怎么不早说,”云容捶着他肩头,小拳头软绵绵的,他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云容的手敲红了,“我现在怎么办……你这个骗子……”
说到最后几乎是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酆郸握住她的手,眼中也多出几分迷茫:“照常理,我们本不应该会有孩子……”
云容挺着肚子又怼了他一下:“那这是什么?”
酆郸不说话了,摸着肚子的手往下隐去,云容一惊想去捉他的手,又怕被旁人发现,只好压低声音推他:“这可是白天!”
“我查了古籍,也问了死了多年的老鬼,”他声音闷闷的,“这孩子每隔一段时间便需要滋补,否则他只能吸食你的生命……勿怕,我轻些。”
云容听了这话,又是怪异但看着他面色不似作伪,她松手也不好,不松手也不成,酆郸钻入了被中,云容只好咬着被褥,防止自己出声。
?
作者有话说:
咳咳咳……
第37章 [v]
几人去乱葬岗并无瞧见什么大鬼,先前孟鸿卓还当许是沈云初那般的鬼作恶吞噬魂魄,绕了一圈,也仅仅是超度了几只徘徊在此的小鬼,在此之前,倒用一块糕点从饿死鬼口中得知伍彩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饿死鬼只是瞥了一眼,也没有细看。
好在也不算没有收获,他们并未在附近寻到伍彩儿的一魂三魄,几人只好先行回去,再做打算。
云容被折腾了一番,虽说她是被伺候的那一个,但还是觉得累了个够呛。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缘故,她身上比之前更为敏感些,被碰了腰痒得不行,更别说在酆郸慢条斯理地亲吻流连之下,早早溃不成军。
他吻掉云容落下的泪,知晓哪些时候是欢愉而流,也知晓她快乐是如何模样,这一回他压抑着自己,杀鱼般缓缓刮去了鳞片,顾忌着她的肚子因拍打而难受,只得快些了事。
等到他们回来,云容已经闭眼休憩了好一会儿,泛红的眼尾隐去,她坐起身听俞济同她说着乱葬岗的情况,两条腿有些酸麻,背着他们揉了揉,吉庸老实地打量着她的眼睛和嘴唇,咦了一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吉庸少不更事,却疑惑地指出来:“辛师妹眼睛有些肿,还有嘴……”
这话令云容心底一惊,她净面时就觉得嘴唇泛着痛意,许是被酆郸吻得重了些,摸着又烫又肿,如今被提了出来她慌得不行,低着头将其他人投来的目光都遮掩着,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只说是有些上火。
在场的都是些雏儿,自然看不出这是什么造成的,但凡来个妇人婆子一眼就能看透,辛云容眼里浸着一湾水似的,又柔又媚,两手还捶着双腿,谁还能不懂?
所幸几人被她一句上火诓骗了过去,也不知道云容暗地里骂了酆郸好几句,手帕都被她揉皱了。
几人只能暂且住下来,给伍家解决掉这件事情。
伍宏才让他们住在自己的客房中,孟鸿卓推拒,他一向是不差钱的主,观主不短他的钱,孟家在他上山的那一刻也给了他足够的银钱,没必要几人挤在伍家,更何况暂且不知身后是否有幕后黑手,离得远些也能降低下手之人的警惕。
天色已晚,等孟鸿卓去附近客栈时却被告知没有房了。
才英皱起了眉头,之前他来打听的时候明明还剩足够的房间,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变卦了?
孟鸿卓敲敲桌面,倒也没计较。
没有房那就去下一个客栈,结果这附近的三客栈要么住满了,要不关门不接客了,听着也太凑巧了些。
孟鸿卓发觉了不对劲,但又不能逼迫客栈老板给他们看看到底空没空出房间,难道要倒回去伍家?
正思忖着去往哪时,正面迎来了一人,孟鸿卓瞥见对方身上白玉腰带悬着一枚青白玉珏,竹叶暗纹长袍衬着人如柏松,清润俊雅,那张脸实在是过于打眼,这般走来便是世家公子也略逊一筹。
他似乎不记得白日里将剑朝他挥来的仇恨,端着笑意朝他拱手:“倒是巧了。”
吉庸没察觉出身旁的大师兄面色愈发冷了下来,眼睛一亮喊道:“酆公子!”
酆郸朝他点头示意,对上云容的瞪视更是笑容加深:“天色这般晚了,几位这时回观怕是看不清路,夜深露重,特别是这位……”他意有所指地划过云容挺起的肚子,声音柔缓,”还是小心些较好。”
“我们正在寻客栈呢,”吉庸因被他所救,心直口快地将几人的行踪大大咧咧透露出来,“可是这附近的客栈都住满了,真是奇怪得很。”
“许是这几日走贩的商人多,”他有意解释了一句,“若是诸位不介意,我有一处宅子就在附近,如今正拾掇了出来,正巧够住。”
孟鸿卓开口想要拒绝,酆郸又将道观拿出来压他,暗自叹气:“师父在时便多有嘱咐,若是遇见道友有难,定要帮上一帮……若是道友不愿,就当酆某没有说过这些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