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思敏从电梯出来,准备打开家门的时候,手滞在半空。
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重新梳理一番头发衣服,尽力把今晚发生的一切从脸上摘下。
连嘴唇都差点被吻肿。
电影到底讲了什么,她记不起了。那只手掌未再摸入裙底,却在腰侧腿窝兜兜转转,指腹带电掠过每寸肌肤,烙下无形印记。
“我不用摸都知道,你底裤肯定湿透了。”
陈思敏腿心收紧,却收不住奔涌酸软,在自己体内兴风作浪。
“这次是手,下次就是嘴了。我摸过你哪里,下次就要舔到哪里。”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淫艳威胁抛至脑后。打开家门,厅内无人,比往常更早熄了灯。
陈思敏蹑手蹑脚准备回房,只听见偏厅旁的主卧传来争执声音。
“你上次同我讲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上次是上次!阿卿,入市本来就有风险,大把人跌到腰斩。这个时候更应该长揸,落后股变重磅股,我明年让你住半山!”
“你听听你自己讲的话,你和街外那些输到倾家荡产睡深水埗天桥底的人有什么分别啊?”
“这次我是不会输的!就算跌穿2000点,我照样起死回生!我做会计师这么多年,算数赢得过全港90%的人!”
“陈业庭,你什么时候得了精神病的?你拖累我就算了,不要拖累女儿!总之我不会同意!”
“没得你不同意!”
“你真敢那样做,我就和你离婚!”
“离就离!你以为我真的离不开你?”
脚步匆匆往门边走来,陈思敏惊得后退,快步跑回自己房间。关上房门那刻,敲门声已在房外响起。
“思敏?”
陈思敏放下书包,保持镇定拧开门锁,“妈咪。”
李少卿眼眶红红,却保持温柔笑意,轻声询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补习累不累?”
“今晚贪玩,下课后和同学去了逛街,迟了些回来。”陈思敏不敢多嘴,“你们还未休息吗?”
李少卿摇了摇头,“你快点去冲凉吧。”
她转身打算离开,却被陈思敏叫住脚步,“刚刚你们……是不是爹地公司出了什么事?”
李少卿忍下愤慨泪水。
虽然结婚多年受陈业庭庇护,安分守己做个全职主妇,把唯一女儿照顾妥帖。但她也曾是港中大的绩优生,家境尚可,不需为温饱烦恼。
如今却要面对丈夫临老犯糊涂,学人玩股票,就快连女儿学费都输清光了。
回娘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借钱接济。
“没事——”李少卿回头,摸了摸女儿发顶,“大人难免会为工作烦恼,你不用担心的。”
“妈咪,我不想你不开心。”陈思敏上前搂住李少卿不复纤细的腰肢,“如果是爹地做错事,我帮你骂他。”
“傻女——”李少卿不愿陈思敏知晓情况,“功课做完了?今次小测又考几分?”
陈思敏立即松手,心虚回应,“哪有小测,Miss也没空天天出试题考我呀。”
“你用心点念书就当减轻我负担了。”
“知啦知啦——我要休息了,妈咪。”
李少卿替陈思敏关上房门。
偌大客厅静得出奇。当年陈业庭就是图这处富人汇聚,风水旺地,咬紧牙关也要买下。这些年赚得头昏脑涨,自命不凡,当自己是香港财神爷,股坛狙击手了。
李少卿无声落泪,面对此刻命运难题,不知如何是好。
△△△
“思敏,你放学来办公室找我。”
Mrs陈下课后只交代了这句,便仓促离去。陈思敏内心忐忑不安,上次小测已有明显进步,怎么突然召她去办公室密谈。
莫非不相信她那次成绩是真材实料?
陈思敏脑内扭作麻花。虽然杨广熙是个禽兽,但不妨碍他确实英文水平了得,每个礼拜叁晚上必然出现在补习班天台为她单独“补课”。
“答对了我就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允许你吻我一次。”
“……我情愿答错。”
“没出息!”
“不要捏我脸!”
“不逼你都不行,你这样下去连中七都无法毕业。”
“那我真的不懂啊……”
“答错我就在这里摸你胸。”
“……我一定会全对的!”
无论答对答错,总之便宜都让这位禽兽占尽,甚至不知满足。
陈思敏敲开Mrs陈的大门。下课时间连老师都走得匆忙,急着逃离满是升学业绩压力的工作场所。
“Mrs陈——”
“进来吧,坐下。”
Mrs陈语气温和,没有摆兴师问罪的架势,“最近你家里还好吗?”
贵族学校的老师耳聪目明,学生背景如数家珍,怎会不知陈思敏父亲是知名会计师。开口便是问家庭,直白至此,必然事出有因。
“还好啊。”陈思敏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是有什么事吗?”
Mrs陈半掩眼帘,沉思几秒后带笑开口,“其实这件事我已经主动和你爸爸秘书沟通过了,但他秘书后面说你爸爸拖欠她薪水,已经辞职不做了,我一直得不到正面回复。”
“下一学年的学费和家委会基金,你爸爸还未缴,已经两个月了。”
“本来不应该同你讲的,毕竟学生本职是念书,这些事情自然是学校与家长协商的。”
“但校方和家委会都给了我压力,所以我只好来找你。”
“这两封是催缴函,你回去和你爸爸商量一下,约定支付日期再告诉我吧。”
“如果实在有压力,其实我们联合办学也有不少相关的好学校,学费低廉很多,不妨让你家长考虑一下。”
陈思敏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办公室的。
Mrs陈嘴唇开开合合,与那晚在主卧外听见的话语重迭。受李少卿观念影响,陈思敏从未对这种所谓贵族学校产生过任何优越感。Mrs陈明示暗示一轮,对她来说无关痛痒。
好坏学校又如何,连杨广熙都能教她英文,指不定哪日能在庙街找算命佬教自己数学。
陈思敏惶恐的是,家里明明已经翻天覆地,而她却被瞒得密密实实。
胸口似悬紧一枚重铁,烙上李少卿的泛红双眼,拖着年少无知的陈思敏沉沉坠落地面。
“喂!”
一声呵斥把陈思敏从游魂状态喊回。
手臂被狠狠掐紧,拖入旁边胸膛,熟悉怒骂在头顶响起,“你想死啊!连走路都不带眼,日日好似无主孤魂一样!”
平头气得差点狂飙粗口。
原本以为是个类似背影,没想到走近一看确实是自己心之所系。却未料到她步履浮游,眼神呆滞,越走越往马路中间靠去。
在那台车速仅仅40的铃木撞上她之前,把她扯进路沿。
“我……”陈思敏吓得脸色发白,“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看不懂斑马线还是红绿灯?色盲还是弱智?如果那台车油门踩尽,你现在变成一块肉饼摊在弥敦道了!”
话语狠得剜穿陈思敏委屈心脏。他什么都不知道,兜头兜脸一顿怒骂,连关心她为何失魂都没有。
是她蠢,连家里有事都察觉不了。是她笨,连过马路都不会看灯。
他讲得对,世间上怎会有自己这种弱智,整日只知贪吃贪玩,毫无责任心。
“哭什么?”平头眉心拧紧,最看不得她眼眶红红,“我又太凶了?”
陈思敏摇了摇头,断线泪珠在灯下晃出可怜光斑,滴在入夜后无人在意的马路上。
“不要哭了——”
自从认识她以来,讲得最多便是这四个字,连自己都嫌啰嗦。
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讲讲“你好湿啊”“我好爽啊”这种闺房密语。
“英文又考差了?上次明明已经合格,是不是自己偷懒没温书?”
“不是。”
开口声音又小又怯,鼻音沉沉。平头心里一酸,把她拥入怀内。
“今日不需要上补习班,怎么放学了不回家?”怒火退散理智回归,平头开始判断形势,“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有事。”陈思敏咬紧下唇,埋头在他胸前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喉间挤着每个艰难字眼,“不开心。”
平头的心软作烂泥。
除了他,还有哪个吃了豹胆敢让这只小白兔受委屈?
挖地叁尺都要找出这个人,斩开十八件。
二十分钟后平头开始怀疑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
她一个人吃了整碗鲜虾蟹籽云吞面,连汤都没剩,尽数下肚。想了想,又加多份西多士与餐蛋治,配着两杯热鸳鸯一扫而光。
如果伤心的人都是这个食量,没有自助餐厅能在港岛存活超过一个月。
他只饮了两口啤酒,其余时间都在欣赏面前这位少女表演如何不开心地吃饭。
“饱了?”
陈思敏擦净嘴巴,感受两秒丰盈胃囊,点了点头。虽然心里仍然惴惴不安,好歹吃了顿饱饭,让体内空虚少了一处。
平头眼角余光瞥见何武从后门经过,“你坐一下,不要走开,我等下送你回家。”
今晚又要去尖东收数,想了想还是让何武替自己去那个咸湿老板娘处受辱。
“阿熙哥哥,虽然我下流,但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超过20岁,我不吃的喔。”
“那个珍妹一看就知已经过了你的保质期啦,你还不是次次都找她,年龄大点懂得疼爱男人啊。”
“珍妹不一样,她有文化,懂英文,能在床上给我异域风情。”
“是不是帮我一次都不行?”
“你今晚要去哪里?你从来都不玩小姐的,空窗那么久无端端开启夜生活,是不是偷偷拍拖了?”
“我拍拖光明正大,需要偷偷摸摸?你以为我是靖哥啊?”
平头回来的时候,陈思敏已抱着啤酒瓶坐在椅上昏昏欲睡。脸色红得很不自然,坐姿东歪西倒,瓶内酒液被她一扫而空。
胆小得一骂就哭。
却胆大得在他面前喝醉。
平头忍不住露出轻笑,看来空窗期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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