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顿了一下说:“我知道雪娘是个好人,虽然我不清楚她的过去发生过什么,但对我来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就像谢和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是个大恶人,可对她来说,他很好。
雪娘收留了她与谢和、黄二,在村子里那段时间是她重生以来最快乐的几天。
白素有些惊讶地瞧着她,像是要仔细将她看清:“王后……和看起来不一样。”
是吗?
“我看起来是什么样?”容卿问她:“愚笨、天真、不知人情世故的怯懦之人?”
白素笑了:“王后怎会这样想自己?”
因为所有人这样定位她。
高姐姐、她三哥、十二州的子民眼中,她就是如此。
“我只是觉得王后看起来好哄骗的纯真模样,可心中却是清楚的。”白素笑着说;“不会因为我说了什么而怀疑动摇。”
容卿望着她,问道:“所以你找我,是因为觉得我好哄骗,想从我这里骗些什么?”
白素笑容顿了顿,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池子里的红鲤慢慢游动在她们的脚边。
容卿低下头丢了鱼食,看着它们争抢,慢慢说:“你其实可以直接些,说不定我愿意帮你呢。”只要不伤害到她,和她在意的人,她愿意帮所有恨殊苍云的人。
白素是恨殊苍云的吧?
风中飘散着桂花香,白素静默的垂下眼,在容卿手中的托盘里重新添上鱼食,她确实看错了,人族的小公主心中有一把自己的尺子,她很清楚谁好谁坏。
“圣公主知道雪娘为什么逃走吗?”白素改了口,叫她圣公主,淡淡地告诉她:“因为我没有对陛下下手。”
容卿停了一下喂鱼的手。
“我与圣公主一样,是魔域云梦里小国献给陛下的一份礼物。”白素没什么情绪的说:“不同的是,我的父母只是寻常修道者,他们以死相护要送我逃离云梦里,可惜双双被杀,我被云梦里抓回去献给我陛下。”
“所以我并不爱我的故乡。”白素看着那碟子糕点:“我恨他们,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将我当成一块布匹献礼,却还想要让我靠身子诱惑陛下,冒死杀了他,凭什么。”
容卿看向了她,她发间的绒毛被风吹动,如拂动的柳絮。
“我也恨陛下,他占领云梦里,战火连绵,是罪魁祸首。”白素轻轻说:“可我更恨云梦里。”她抬起眼看容卿:“圣公主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可笑?”
容卿摇了摇头。
可白素笑了:“雪娘也这样觉得,她一路陪我入宫,夜夜在等着帮我动手杀了陛下,为父母报仇,为云梦里博得太平,可是我怕了。”
她脸上的笑容被风吹走,只剩下疲惫:“圣公主你能明白我的害怕吗?殊苍云抓着我的脖子时……有时候他甚至只是看我一眼,我就觉得恐惧。我太清楚自己根本杀不了他,我拼死一搏的下场只有被他剥皮抽筋,折磨致死,我的云梦里会为我哭泣吗?”
“不会。”她回答得肯定:“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布匹礼物,死了就死了,或许他们会为我立碑,赞颂我以身殉国,可是我已经死了,那些折磨痛苦又有谁来替我承受?”
白素问容卿:“我是不是很自私卑鄙?我的故乡被占领,而我却想要苟且偷生,少受些罪。”
所以雪娘离开了她吗?
容卿望着她,心中像红鲤在翻腾,她无法告诉白素,她曾经也自私卑鄙的想苟且偷生,免受侮辱。
甚至如今,她也是自私的。
她只为值得的、在意的人牺牲自己。
容卿垂下眼,看着池子里自己破碎的影子,觉得自己这个圣公主自私又怯懦。
她有时会忍不住地计较,这些人值得她献上性命,受尽侮|辱吗?
她愿意握剑杀敌,愿意拼命去杀了殊苍云,哪怕与他同归于尽,可是她也希望“那些人”会为了她拼一拼命。
就像黄二、谢和会跳下地裂抓住她……
这个计较的念头让她觉得自己卑鄙又自私……
——“不,容卿,不要做善良的人,善良只会让你痛苦。”青铜剑女子突然开口对她说:“拂雪衣献上一切在魔域布道,最后又得来了什么呢?她被畜生|凌|辱|毁掉时,她的故乡忙着封禁魔域边界,将她永远丢弃在魔域。”
容卿吃惊的抬起眼,当初十二州的仙祖们没有来救拂雪衣吗?十二州……丢弃了她吗?
“圣公主。”白素看向了亭子外候着的红叶,忽然拉住容卿的手,低声问:“陛下,是不是伤得很重?”
容卿望着她红彤彤的双眼,忽然明白过来,她今日找她,说了这么多话,是想试探殊苍云是不是重伤了。
殊苍云受伤之后一直在西殿,没有露面,更不接见任何人,除了殊阳、谢和与容卿。
他故意在隐瞒着他的伤势。
那白素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担心陛下,您能告诉我吗?”白素低低的,恳求的问她。
只是担心吗?
她的手指很冰冷,握的容卿很紧。
容卿想,是不是真的担心有什么重要,最好白素是为了杀殊苍云。
“是。”容卿轻声答她。
暮色四合,残阳一点点暗淡。
殊苍云坐在西殿之中,听着殊阳的来报,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青山城就已经被青丘那群狐族占领了。
殊阳说,那群狐族联手了其他兽族,在西南、北境同时暴动,青山城被攻下之后,他们立刻攻入了云梦里。
殊苍云太清楚云梦里那群墙头草了,不用攻打,很快云梦里就会投降了。
他心烦意乱,挥手让殊阳下去。
如今他重伤一事更不能泄露,一旦被那群不安分的族群得知,很快就会杀入他这宫中了。
当初他如何辛苦才夺下魔主的位置,魔域从未有劣等的狗妖坐上主位,他费尽心血走到今日,让他这一族成为主人,眼看他就可以成为魔尊了……
天一点点黑下来,偌大的殿中只有他一个人,他忽然很想见见容卿,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经睡下了?
他张开手掌,虚幻的灵鸟浮现在掌心里,他将灵识探去寝殿之中——紧闭着殿门,灯光全熄了,殿中一个人也没有,红叶没有在伺候?
他再往床幔里看,只看着埋在被子里的一个身影。
她睡着了?
可为何窗户是开着的?
他莫名的觉得不对劲,再将灵识探向殊和那边的灵鸟,忽然发现,殊和殿阁中的灵鸟全死了。
什么也看不见。
第1章 偷人
漆黑的金阁殿之中, 没有一丝的光和声音,殿外的侍从、婢女全部昏睡倒在地上。
一股股冰冷的灵气浮动在金阁殿之中, 灵压将附近靠近的灵鸟全部震碎。
整个金阁殿一片死寂。
谢和盘膝坐在床幔之内,浑身发抖地努力调息着,试图将诅咒的痛楚压下去,可一滴滴血泪还是坠在手背上。
他甚至无法凝力尽快将体内殊飞羽的元丹尽快吞噬,那元丹就像一根刺,压不下去,又剔不出来。
剜心之痛,愈演愈烈,折磨的他快要疯了。
寂静的金阁殿之中仿佛回荡着那一句句的诅咒——弑父杀兄……奸||淫||王妻……你是畜生的儿子……
这里到处都是殊飞羽的气息。
谢和那么清楚地记得,幼年时他被抓回来那次, 就在这座殿阁的庭院里, 殊飞羽将他掉在那株凤凰树下,问他是哪里来的野狗。
那么清楚的记得,他那时被带到殊苍云的面前,所有人都让他跪下拜见他的父王, 他站在那里一字字说:他没有爹也没有娘,他只有黄爹爹和黄二,他要回去, 要回家去……这里不是他的家, 他的家在破烂的茅屋里。
可他被压跪在地上, 无法动弹, 他多么愤怒也无用。
脑子里那些画面, 一幕幕浮现——他在这里见到了他的母亲, 她拿糕饼给他, 对他张开手说:“让娘抱抱你……”
她狼狈又美丽, 像一朵即将凋零的雪莲花。
他做梦也想见见他的母亲,他就那么走过去,走进那个怀抱里,迎来的却是扎进脊背的刀子。
那么痛……
好痛。
谢和抬手抓住了心口的衣襟,猛然睁开眼,赤红的双眼一滴滴流着血,他身上的灵力变成一阵阵红雾。
去杀了殊苍云,杀了这里的所有人,结束这一切,一切。
他震开床幔,没等迈步出去便见一道身影从墙头飞下,一路奔进寝殿,朝着他而来。
黄二?
那人穿着土黄色的粗布衣,乱蓬蓬的狗头,可不正是黄二。
他做什么?
谢和盯见他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用黑色的披风紧紧裹着。
那是什么?
“魔尊大人。”黄二瞧见他,立刻裂开了嘴笑,抱着那样东西三两步冲到他跟前,小心翼翼放在了他身侧的床上,神神秘秘说:“我把解药给你偷来啦。”
解药?
谢和看见黑色披风下一只手轻轻拽开了披风,一张明月似得脸露了出来,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望着他。
容卿……他的解药。
他心头突突跳动,盯着那张脸、那双眼,额头的青筋也在跳动,“你怎么把她偷来了?”
殊苍云呢?黄二这个傻子知不知道若是殊苍云发现,会害死她?
“你放心,殊苍云没有在寝殿。”容卿忙小声和他说:“他在西殿里养伤,我让红叶装成我躺在床上,黄二一路很小心。”
黄二忙不迭点头:“我偷东西从来没被逮到过,魔尊大人发病,需要卿卿。”又说:“一会儿我就偷偷送卿卿回去,不会被发现。”
傻子,两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