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画面一转,变成了一扇透明的玻璃。他和数十个孩子一起选中,住进了一间近乎透明的隔间,
玻璃橱窗的一边是一个坐着轮椅的老头和成排成列的试剂,而另一边则是冰冷的地板和粗壮的铁链,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每一根神经。
他看见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像一条狗一样地喘息,双目通红,殷红的血沿着铁链不断流淌。
他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挣扎,只知道一旦闭上眼睛,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周围房间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独他一个人无数次濒死,又无数次麻木地清醒。
日复一日。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个玻璃箱子里究竟待了多久,只知道原本肥大的衣服逐渐变得合身、窄小,头发剃了又长,长了又剃,像是被人观摩的野兽。
直到某一天,玻璃窗外的那个人露出了一抹说不出是满意还是绝望的扭曲笑容。
实验室里不再有新的孩童出现,他也从那扇玻璃后面搬了出来,住进了正常的屋子,和其他孤儿一起在集训营里进行训练。
那些孩子大多都是实验选拔剩下的,没有接受过改造,也不知道那些埋在地下的尸骨,只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孤儿院一样的存在。
因此他们都很羡慕他,羡慕他拥有独一份的房间,独一份的食物,但却没人知道,为了防止他发狂,他的床脚拴满了铁链、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注射抑制剂。
而那些所谓的食物,他几乎一闻就吐,脑海中反复出现那碗稀粥,最终只能靠营养剂维持身体机能。
十四岁的时候,老东西给他安排了更多的课程,尤其是机械、军事相关。或许是因为基因改良剂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抑制剂威胁,他几乎过目不忘。
于是十六岁那年,他在老家伙的安排下,以普通民众的身份暗中塞进了新兵的队伍里。
那个时候,老东西已经快不行了,但还是坚持拖着病体给他起了个名字。
——闻鸷。
“养鸷非玩形,所资击鲜力。”
饲养猛禽从来不是为了观赏,而是用来当作围猎时的辅助工具。
这是老沃尔夫给下一任家主的提醒,也是给闻鸷本人的警告。
只可惜,他不是家养的猛禽,也不是谁的走狗,而是一个有温度、会思考、活生生的人。
他当初愿意配合进入军部、一步步走到最高处,并不是为了追名逐利,只是单纯不想让类似的历史再重复上演。
在这一点上,那位继任家主的观点倒是和他有几分不谋而合的地方,否则两人也不会在老沃尔夫死后还秘密保持着联系。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过去的他们也算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不管再怎么互相排斥、提防,也不得不打交道。
但现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
三天后,星舰秘密入港。
尤安一行人带着那几个俘虏断后,闻鸷自己先走了出来。
他刚一出舱便看见了一辆熟悉的悬浮车。
高大的男人站在悬浮车旁,冲他微微颔首,问了一声好,然后替他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透过车门打开的缝隙,隐约能够看到一道女人的身影。虽然夜色里看不清脸,但也大致能猜出身份。
正是阿德拉。
哪怕如今深陷舆论的漩涡中,她也仍旧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几天的时间里,当残忍的真相被一点点剥开,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
闻鸷并没有上车,甚至都没有走过去,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很冷淡地问了一句:“看来你们已经调查清楚了?”
林颂:“八九不离十。”
闻鸷:“那就赶紧动手吧。我急着回家。”
林颂愣了一下,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闻鸷为什么这么说,最后只能把“家”这个字归结为他在首都星的房产。
林颂:“已经很晚了,我送您过去。”
闻鸷:“不用。”
他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既然闻鸷这个身份已经死了,那就让他彻底消失吧,关键时期,速战速决,我不想再闹出什么动静。”
林颂怔住,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可仔细一看,闻鸷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这下不仅是林颂,就连车内的阿德拉闻言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但闻鸷显然没有要给他们解释的打算。
不过临走之前,他又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提醒道:“那几个星盗是第二帝国的人,手上有不少有意思的东西,一会儿你们可以找尤安,他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调查完了以后记得帮我把人移交军事法院,不过还是那句话,不要闹出什么动静。”
阿德拉忍不住摇下了车窗,“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容易回来,难道你不打算回军部了?”
“对。”
像是早就猜到了她会问这个问题似的,闻鸷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
“因为没有意义。”
闻鸷顿了顿,想想还是给这两位“前合作伙伴”解释了两句。
“以前我以为,只要守好边境就可以让民众生活安定,但从稷星事件的反馈来看,防守只能防住敌人进攻,却挡不住战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