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坠痛,仿佛有人破开他的胸腔死死攥住了他的心窍,他用术法,死命得捏住禄禧的脖颈,剧烈的痛意让他险些晕厥过去,脑中神思已然开始顿木。
浑噩,昏聩。
他行至圣上跟前,问他苏婳婳究竟是如何死的,他看着身上的口一张一合,不知所谓,聒噪无比,他甚至险些听不明白从这个男人口中吐出的字眼一个个皆是什么意思。
他想拧断他的脖子,但他知晓他不能,最后一丝神思在提醒他,如今他是在幻境,他还要破境……
可,苏婳婳已经死了,她死了。
被眼前这个昏庸、伪善、一无是处的圣上给害死了。
不,是在他屡屡妄图作壁上观之际,是他一手将她推进了深渊,脑中忽得又出现了那个夜晚苏婳婳那惨白又充满乞求的眼眸,眸中沁满泪水,唇瓣轻轻颤抖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说与他,而那时的他是如何说的?
是如何将她推出门外的?
蓦得,巨大的愧疚裹挟着骇人的痛意席卷了他,不明所以地撕扯着他的思绪……
“她是怎么死的?”
又是一声,江逾白的声音沙哑至极,其实如今他的唇口在说什么恐他自己都不知晓,他不过是一遍又一遍,陷在浑噩里,似呢喃,似困咒。
他想要知晓她是怎么死的,然后呢?
他身为上界宗门,莫不是要在幻境中杀人?
他竟有一瞬的恍惚,他不知晓。
他想要替她报仇,可他如今陷在混沌里,他不知晓该如何替她报仇,更不知该如何破境,他陷入了无尽的疼痛中。
莫名又突兀的情绪席卷着他,侵蚀着他,他不知该如何应,只觉胸腔内仿佛陡生了一股热流,犹如惊涛骇浪一般上下扑腾着,咆哮着,跌宕着,却找不到宣泄的堤口……
第49章 (二更)“江逾白,让他……
烧得火红的炉鼎旁立身站着一个老者,背脊伛偻,眸中透着精光,正是国师。
那炉鼎约三人高,十人抱臂粗,底下薪火鼎旺,红色的火焰似化成了虎口毒蛇一般,吐着血红的舌头,不停舔丨弄着炉壁,火光映在国师发着灰的眸子中,将他消瘦的脸庞称得更加诡异。
国师身后抱胸站着一个道童,讨好道,“国师,外头天这样反常,又这样晚了,您歇息去罢,我来瞧着火。”
国师眸间闪动,转头望了望殿门外,果然在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院内竟铺了一层银白,将暗如深渊的夜空撑开了一丝光亮,国师面上透着一丝贪婪,似笑非笑道。
“你懂什么,逆天改命,下点雪算什么。”
声音阴恻恻的,说罢,转过头继续瞧着火焰,眼中满是痴迷与梦幻,仿佛他瞧着的炉鼎内有着他想要的一切。
长生,权利,地位。
正如入梦一般,身后忽得传来小道童的一声惨叫,都不及应,又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国师整个身子被踹向了炉鼎,撞击着铜壁,而后摔倒在地。
一时间,哀嚎声不绝。
道童疼得龇牙咧嘴,正要将炉鼎旁的国师搀扶起,正这时,殿外的雪地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宽袍,大袖,身躯凛然,眸间皆是肃杀,正朝着殿内缓步而来。
“少……是少师……”道童口中磕磕绊绊道。
国师口中满是血污,头上的发髻都散了,分明是强弩之末,口中却还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你是要造反吗?”
话音刚落,身旁的道童又是一声惊呼,“国……国师,他身后……是……”
国师这才发现,江逾白宽大的袖襟之下仿佛有一道光晕,光晕拖拽着身后的东西,再细一瞧之下,险些被吓裂胆,被江逾白拖拽在身后的,正是圣上与禄禧,眼下他们不比他好多少,双目紧闭,头发散乱,面色惨白,似奄奄一息之状。
江逾白在圣上的寝宫,神思浑噩之下险些杀了人。
他如何能杀,却只有他自己知晓,万念涌至心窍,汇入四肢百骸,他又用了多大的气力才遏制住那股嗜血的冲动。
他如今到了国师面前,眸间透着痛苦的茫然,在这个晦暗的幻境,他千万遍得告诉他自己,都是假的,都是假的,破境就好了,只要破境,这些就都是假的了……
终于,江逾白迈过了大殿高高的门槛,立身在匍匐在地的国师跟前,居高临下得望着这个国师,眼眸低垂,“她人呢。”
声音暗哑之至,喉间仿佛被锉刀生磨过一般。
“她”是谁,不言而喻。
那国师闻言,眼中满是讥诮,“江逾白……你真的可笑……”
话还不及说完,国师的身体又被凌空提吊起来,狠狠撞向身后烧得通红的炉鼎,而后又摔落在地上,“噗”得一声,国师呕出一口鲜血,连带着鲜血被吐出了,还有几颗黄黑的老牙。
这样的场景,直将一旁趴在地上□□不已的道童吓得噤若寒蝉,捂住唇口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言。
“她、在、哪。”江逾白气息微喘,仿佛巨大又无形的痛苦正在侵袭着他,一字一句从唇口中挤出,唇瓣鲜红,面色煞白。
恍若堪堪要坠入地狱的堕仙。
国师已然奄奄一息,却仍旧不肯说,从唇口溢出骇人的“咯咯”的笑声,“想寻人……你去地府里寻罢……”
“或者你钻进炉鼎……炉鼎里头……怕还是能捻着她的一丝灰也……也说不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