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立身在幔帘旁,轻声道。
“且回罢。”
话毕,正要转头回内间,可见着苏婳婳一动不动的模样,心下这才砸么出些微不对劲来,缓步上前,负手立在她桌案前,才见着了她双目紧阖的模样。
先头在上界,他刚过金丹期时,也曾给衍天宗的弟子们上过早课,不过是讲几句心法融惯,而后便是弟子们自行领悟,他亦不会在堂上盯着,便是如此,也断然没有哪一个弟子胆大妄为竟敢在堂上酣睡的。
江逾白当即微敛了眉头,微微俯身,二指微微曲起,“咚咚”两声,苍劲有力的指节轻叩了小叶紫檀的案面。
那苏婳婳正是酣睡之际,骤然闻声,心头一惊,待从桌案上抬起头勐得见着面前的江逾白,又是一惊,身子不自觉便要后退,竟从蒲团上摔了出去,当真是狼狈不堪,正摸索着要在蒲团上坐正身子,“少师……”
却又听见江逾白启唇,“回了罢。”
说罢,转身便回了,再不理苏婳婳。
苏婳婳面上讪讪,先头想得好好的,“尊师重道”定然要到位,这才第一日,便落下这样的难堪,心下又略略呕了一阵,待想明白了明日定要早早来,这才站起身打开门出去了。
屋外头的回廊下早早挂了照亮的灯笼,那头拂絮见着人出来,忙迎了上来,搀扶着苏婳婳绕至后院的厢房。
厢房内热水早备下了,香炉亦点了,待两个嬷嬷出去了,拂絮才伺候苏婳婳宽衣入浴。
因着只有两个人,拂絮话便多了起来。
“公主殿下今日好生刻苦,快入夜了才出来。”
“婢差了她们去备吃食了,待起身了便能用。”
拂絮三两句话下来,见着苏婳婳不曾有应,细细瞧了脸色,试探道,“殿下今日学课不顺么?”
“原也没什么,这位少师可是国师的师弟,想来道法高深,讲道晦涩些也是有的,公主不必挂怀。”
拂絮全然不知晓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又戳了苏婳婳的背脊。
苏婳婳兀自背过身,将整个肩头都埋入水中,他确实道法高深,她在书册上随意一点他都能讲的清清楚楚,让她听得明明白白。
可各中缘由,苏婳婳却难以启齿。
拂絮细细瞧了苏婳婳的模样,眼波流转之际,只当是自家殿下怀了春心,原也是快要及笄的人,这也没什么羞人的,便顺着话头张开便来。
“那少师确实风姿绰约世间少见,可好似没有公主聘少师为驸马的先例,但殿下如今正得圣上宠爱,待回宫了求一求情,万一许了呢?”
这拂絮轻飘飘的一句话,险些将苏婳婳噎死,慌忙回转过头,带起浴桶内的水渍飞溅,“你是被色相冲昏了头,现下在浑说什么,这话让旁人听见了,我做不做人?”
说罢,蹙眉将拂絮赶了出去。
待拂絮笑盈盈得掀了浴间的幕帘出去了,苏婳婳才撇了唇重新没入浴桶中。
心下只道拂絮这人肤浅了些,虽说少师面皮生得好,但她哪里是只瞧面皮的人?
因着屋内点了道观特殊的香,苏婳婳睡得比从前在冷宫中要略好些,却不过少了一星半点,睡时喘息仍旧是重,不过再没有唿吸困难乍醒了。
翌日,苏婳婳早早来了堂内,推门而入,见着江逾白已坐在桌案前,只是面色瞧着好似更白净了些,她自然不会觉得是他身子不好故而面色不好看,修道之人少见阳光,多是伴灯修行她是知晓的,更何况眼瞧瞧他分明精神头很足的模样,遂无声行了一礼,而后便往自己的位子上去坐。
可今日的桌案与蒲团好似比昨日摆得位子离屋门更近了些,苏婳婳心下不明,抬眸瞧了瞧江逾白,又很快落座,桌案上放着的还是昨日她不曾瞧完的那本。
不敢多言,细细翻阅着。
可道法晦涩,圣山上空气纯净,日头明晰,不过翻看了几页眼皮便又沉了起来,今日苏婳婳却再不敢放肆,强撑着精神,一手支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得细瞧,一页一页慢慢翻阅着,那脆黄的纸页在她手中发出“沙沙”的声音。
下一刻,苏婳婳忽然听见屋内另一头有了动静。
侧身一瞧,原是江逾白又起身入内间去了。
而后几日,苏婳婳仅在初初入堂内时能瞧见江逾白,而后略坐一坐便入内去了。
苏婳婳倒不是个蠢笨的,这般瞧下来便也知晓怕是自己不得少师的欢喜,初初甚至还从身上轻嗅过,别是身上沾染了莫名的味道冒犯了少师,后头还寻了拂絮问过,直将拂絮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模样,开口闭口皆是说她是她在这世上闻过最好闻的人了。
苏婳婳日日来上早课,除开第一日,与江逾白再不曾说过话,只是见着他面色愈发白,眉眼间的淡漠倒是半点不曾变过,苏婳婳很知趣,每日都是在堂下坐着瞧书,瞧完了一本便从书柜上换一本,待日头落山便起身回屋。
这日,苏婳婳起身,梳洗毕便朝那头去,待至门口,竟见着了揣着衣袖来回打转的道安。
道安见着她来,忙堆了笑上前来,“殿下今日来得这样早,少师恐是被什么事耽误了,还不曾来。”
闻言,一旁的拂絮倒先蹙眉,尊师重道是一回事,可到底公主殿下为君,他为臣,君等臣这样的事情倒不曾听说过,“莫不是还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