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王,婚书。”
“退下吧。”临渊道。
“是。”
妖侍离去,临渊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个大红折子,他唤道:“卿儿,过来看看。”
昱霄没动。
他意识到,这里面装的大概是他与翩落成婚的证据,他早已忘却的过去。
既然都过去了,又何必如此。
临渊将婚书拿出来,示意翩落拿给他看。翩落看到婚书,神色微动,过去的记忆一瞬涌入脑海,她伸出手,几乎颤抖地接过。
两千年了,她都忘了,还有这个东西。
她来到昱霄面前,将婚书拿给他。
他垂眸,看到一抹鲜艳的红,那折子很好看,大红色的,粘着金粉,只是封面上写着的“婚書”二字,有些刺目。
翩落轻轻打开折子,里面红纸黑字,密密麻麻,满满写着些什么。昱霄眼底有了细小的波澜,他不在意这上面具体写着什么,但他知道,这无不证明着他确实存在着这样一种过去——与某个女子缔结姻缘,结为夫妻。
上面红纸黑字,写着:
婚書
嘉禮初成,良緣遂締。比翼同心,永結連理。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①
謹以,此證
新郎留卿
新娘翩落
在他们的名字上,还按着各自的指印,翩落的指印要大一些,而他的很小,绿豆似的。
这似乎……真的是他自己按的。
他冷眼看着,脑中毫无印象。
他的记忆开端是师傅,是晴雪山,是每日重复地习武,是寒霜峰,是那些孤独又单调的生活,在那之前,所有事情,他都毫无印象。
他早就没有过去了。
临渊似乎看了出来,道:
“翩落,你给他讲讲。”
翩落抿唇,其实她也不愿回想那些过去,那些过去越是美好,就衬得现在的生活越是糟糕,她就越是难受。但她无法拒绝临渊的命令,咬咬牙,道:“是。”
如此,时间便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天和十九万七千八百五十九年,七月三十日,人间正值盛夏,却突然飞起大雪,昼神烁曦被仙界施以焚灵之刑,推下散灵台,形魂俱灭。一瞬,金色日曜普照三界,炫亮更甚白昼。那是他元灵中的一魂,焚灵之火无法摧毁,他肉身和元灵散去后,便留下了这一魂。
但这只是昙花一现,紧接着,光华散去,世界陷入一种比黑更黑的幻夜之中。
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万物的灵气悉数凋谢,草木皆枯、河湖皆涸,海面上波浪滔天。万兽哀鸣,整个世界仿似走向毁灭,又仿似在朝圣、在哀悼,为昼神之死感到悲恸。而这一日,同时也是冥界少主留卿的诞辰。
数道闪电降于青谧院的公主殿上。
凭借着转瞬即逝的电光,隐约可见青烟翻涌、飞沙走石,亦是一番骇人之景。
殿内一个声音响起:“药魔大人,小女胎月不足,这就要生了吗?”
黑纱遮掩下的床上,躺着一个黑裙女子。床边坐了两个人,说话的是冥王临渊,把脉的是药魔参灵——冥界一位德高望重的医者,临渊都敬他三分。他闭着眼睛,回答临渊道:“胎月不足也没办法,日之曜代代相传,烁曦逝世后便会融入他后代的元灵中,谁也控制不了。除非没有后代,才会永留于世。现在日之曜已经进入少主体内,公主妖体承受不住日之曜至阳至纯之力,无法再孕育少主。不过您放心,日之曜会吸收世间灵气来补全少主的。”
说到“逝世”二字时,床上原本平静的女子忽然颤抖起来。她咬住唇,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面色如纸,泪水大颗大颗滚落,顺着眼尾滑至鬓角,浸湿了大片枕头。
她的爱人……死了。
这就像是一根钉子,穿透她的脏腑,刺穿她的骨头,将她钉在床板上,让她每次心跳都牵扯着全身的血肉。她痛苦不堪,却又挣扎不得,死死咬着唇,强忍着不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爱人……死了啊!
在她小腹上,酝酿着一个金色光团。世间散去的灵气尽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使这光团渐大渐亮,不用点蜡烛,便能照亮一方。
听闻公主临产,冥界大小妖魔全来看望,眼下都围在周围。“蝶蕊你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临渊嫌他们碍事,将他们打发走了,只留下步青的好友——蝶蕊,带着女儿翩落。
“差不多了。”参灵看着光团里面小孩的轮廓渐渐清晰,片刻宣布道:“结束了。”
话落,金光像爆炸一样,骤然笼罩了整个卧房,这还不够,光芒又溢出门窗,迅速在三界蔓延开来,穿透云层,照亮天与地。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金光乍泄,化作无数萤火,飘向五洲四海。风停了,天亮了,雪化了,海浪静了,万物重焕生机。
众妖齐齐跪伏在公主殿外,高声呼道:
“恭迎少主——”
小孩此时悬浮于步青小腹上方,周身淡淡金光环绕。他是神与妖的混血,皮肤雪白,火焰纹遍布全身,头发是浅棕色的。妖异,却又有种圣洁、无垢的美。后来他神与妖两种形态分开,但此时还没有清楚的界线。参灵伸出双手,穿过金光,郑重接过小孩。金光散去,他给小孩裹了毛毯,放在步青身上。小孩趴着,不哭也不闹,只安静地闭着眼,好像睡着了。他生下来还没有睁过眼。步青轻轻抱过他搂在臂弯里,指腹抚过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