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前排一位年轻神仙摇着扇子调侃:“小月月,你快点!我们还等着你的占缘结果呢!”他那边两张矮桌拼在了一起, 同坐的还有两位年轻神仙。其中一位接口道:“别是糊弄我们的吧?占不出来就接着喝!哈哈哈!”
他们仨一起笑了。
仙界禁止情爱,“月老”这一神职早就形同虚设,月老本神也毫无地位可言。老神仙们还算敬重月老,但后生们全然不把他当回事。
连怀绮对他都比较随意。
好在月老脾气好,从未放在心上。眼下他也只是看着他们,笑骂了一声,“这仨小兔崽子!”他左手握拳在腿上放着,目光不紧不慢地移向怀绮,原本微醺的眼神露出些微探究。
怀绮未多关注,只道:“我扶您回去?”
“不用,”月老压着嗓门儿,神秘兮兮地说道,“老夫嗅到了你身上的姻缘味……”他煞有介事地伸出左拳,摊开,露出掌心红珠。
这是占缘用的灵珠。
按正常流程,红珠滚向谁,就有姻缘降临到谁头上。方才月老催动灵力,罗盘中的红珠莫名弹飞,径直滚到了怀绮桌下。
因为月老的灵力施在罗盘上,正常情况下红珠是不会滚出罗盘的,倘若桌上无人有姻缘降临,红珠便不会动。
可……
这种情况,在月老年轻时,发生过两次。
那两次,皆搅得仙界不得安宁,甚至让整个三界都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此时此刻,竟又!
月老扬起唇角,微笑看着怀绮,不禁想,难道这个一向稳当的小姑娘,也会……
姑娘并不知晓这些,更不知晓面前表情和善的神仙老头心里已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闻言只是笑,“姻缘还有味道吗?那您说说看,我会有怎样的姻缘?对方又是何人?”
话落,月老笑意更深,却也更意义不明。
“孽缘。”
他一字一顿,语速缓慢。
怀绮瞬间白了脸。她僵硬了一瞬,随即挤出个笑容,“月老,您真是越来越幽默了。”
“哈哈哈!”月老放声大笑。
笑罢,在怀绮无力的注视下,他默了默,啧啧嘴道:“真没劲。老夫怕你一个人坐太孤单,来逗逗你,居然不上当。”
怀绮勉强地笑,“您何时能正经一点?”
“这不是想逗逗你嘛!”月老把胳膊往桌边一搭,突然倾身凑近她,一脸八卦的表情,“话说,你最近就没和哪个男的……”来往比较频繁?他不方便明说,挤眉弄眼地暗示她。
“行了行了,谁看得上我呀。”
怀绮满是嫌弃地将他推远,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好几口菜。虽然有些不自然,但这种不自然只是被冒犯后的自嘲与回避,并无刻意隐瞒之感,反而更显得真实。
月老没有怀疑她。
吃得猛了,怀绮有些噎得慌,便当即放下筷子,沉默地倒了杯茶来喝。这些反应毫无破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跳快到爆炸。
千万别露馅儿了呀。
可她越是自然,月老就越不安。他怕她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真的铸就出一场孽缘。
作为往事的见证者,他不想重蹈覆辙。
月老脸上的不正经霎时褪去,像摘下了面具,露出严肃的脸,“其实我没有逗你。”他沉声道,看见怀绮的表情慢慢变呆滞,“红珠绷出罗盘,是不祥之兆,代表孽缘。”
周围吵闹声仿佛在这刻瞬间消失。
他声音明明很小,闯入怀绮的耳朵,却震耳欲聋,震到她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她怔怔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祥之兆”?
什么叫“孽缘”?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昱霄。
昱霄他只不过是个可怜人,从小囿于寒霜峰,没有正常地长大。他的人格不健全,也不懂道德伦常,所以做过一些坏事,但她相信,只要交给他礼貌规矩、人情世故,他会是个好人,一个比绝大多数人都好的好人。
何来“不详”之说?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表现出太大起伏,“您这是、何意?”可话说出来,她发觉自己的气息都在颤抖。
“意思就是──”月老停了一停,“从现在起,你要留意你身边的男子,不能产生男女之情。孽缘一旦开始,就无力回天了。”
怀绮大脑一片空白。
莫名其妙地,她眼前竟闪过苹果皮断裂的画面──难道,那就是预兆?
她不信。
“月老,那您可知,他是什么样的人?”万一不是昱霄呢?怀绮试探地问道。
月老微微蹙眉,有犹豫之色。
这时,前排那个摇扇的年轻神仙又喊道:“小月月,你磨磨唧唧的干嘛呢?回来啊!”
“欸欸!来了!”月老忙回头应了一声,赶紧站起来,对怀绮道,“总之你最近多留意着点,老夫先过去了,改日再来找你。”他语速飞快,不等怀绮回应,便跑向自己座位。
怀绮张嘴,想拦下他,他背影已经远去。
她无奈抿唇。
宴会如火如荼,身边尽是他人的笑闹声,她却似坠入万丈寒渊,在无边孤寂和迷惘中,失去最后一丝光亮。
*
宴会至半,忽然一仙兵从珠帘门后出来,匆忙踏上宝座台,伏在夜笙耳边说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