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晚风,悄无声息的荡漾,在静谧的夜色里,突然!病榻上原本安静的穆庄山陡然睁开双目,浑身肌肉如拧劲儿的布条,巨大的痛苦充斥头颅,仿佛有千虫万蚁吞噬,恨不得有一把刀将他整个劈碎才能解脱。
穆庄山在病榻上抽动着身体,瞪大双眼,张开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头顶魂灯骤暗。
嗬嗬——
“嘭!”
在他的脑袋即将炸开的那一刻,门突然被撞开,冲进来两个人。
燕莫逢及时赶到,在他眉心猛然扎入一根金针。
穆庄山拧劲儿的身体随即瘫软,陷入痴傻。
于此同时,相隔不足几里的望客楼中,木鱼声戛然而止。
“噗!”
一个脸色煞白的赖头和尚喷出一口黑色的鲜血。
“咳咳——”
红色的木鱼沾了一半血迹,和尚停手,一张原本就苍白的面皮变得更白。
隔空一击对他造成反伤,对方是个不好惹的人。
他看着半染血迹下颜色鲜艳的木鱼,眼中眸色变换,须臾之间已下决定。
“尊者?”
隔着一张屏风,温蓝在屏风后出声询问,伏悲一挥手,屏风被无形的风推开,温蓝便看到了地上的一滩血渍,伏悲和尚广袖一拂,地上那红如蟠桃的木鱼已被收起。
“阿弥陀佛。”
伏悲转身合十,站起身可见他身形颀长,体态偏瘦,面白无须,眉眼狭长,颜色较比常人苍白,周身给人一种亦正亦邪的感觉,可却生了一个赖头,乍一看十分的违和。
“闭口禅已被对方高人识破,贫僧在此已无作用,这便离去。”
“什么?”温蓝惊讶不已,“你要走?”
“既已识破,伏悲留下也无意。”伏悲和尚面上无悲无喜,好似一尊拈花佛陀,开阖的嘴角还有一丝残余的鲜血,又衬得他此刻看起来有种诡异的邪魅。袖袍轻拂便在温蓝面前的桌上留下一个小瓷瓶,正是闭口禅蛊咒的解药。
温蓝心口一突,伏悲这意思明显就是撒手不管了,连解药都一并留下了!
“阿弥陀佛。”
“夫人保重。”
伏悲留下了解药,随后一点都不耽搁时间转身便已化作一道清风离去。
说走就走,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等温蓝回神这客栈房中就只剩下她一人和一瓶解药了。
“......”
温蓝眉心狂跳,拳头攥了松,松了又攥紧,她没成想伏悲和尚走的这么痛快,前后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一点儿留恋都没有就离开,这让温蓝心里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憋闷不已。
伏悲和尚是她父亲的供奉,多年来她一直在努力拉拢他,好东西没少送,此次请他出门也是花了她大手笔才请出来的,结果才刚到平江府打个转他就跑了,这怎能叫温蓝此刻心里不气。
伏悲这人,往好听了说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往难听了说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气息起伏,胸中有火但又无处发泄,一时间憋得她脸色变换,拳心砸向桌面发出不小的一声咚响。
自从穆庄山出现,她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此刻虚空中后知后觉的传来伏悲的一句神识传音:“此地是殷不凡的地盘,还望夫人谨慎,未免得不偿失。”
温蓝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马后炮。不过虽然马后炮,到底还知道留一句话,让温蓝膈应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但也只有一点而已。
眼下靠不住的跑了,可事情还没解决。
温蓝皱着眉心,看向那桌上的解药眼中闪过怨毒,前后这么多事都是那一个人惹出来的,她现在愈发的后悔当初不应该多此一举,就应该直接杀了他,后续再麻烦也不过是交代一个死人,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患无穷。
此地是殷不凡的地盘,想要再杀了穆庄山已经不现实,而蛊咒的事情已经被他们知晓,找到她也是迟早的事。
温蓝到底不是什么没经过风浪的小女孩儿,她站在屋中,虽然烦闷但不见慌乱,凝眉思索着后面要怎么做。
来平江府找女儿时她就都打听好了,那个穆庄山自小在这里长大,背景很普通,最多就是幼时会认识几个家世优越的后生,帮他的应该也是些孩子而已。
她倒是不担心殷不凡会参与进来,这些都是家务事,她可不觉得殷大老板有这个闲心参与到别人的家务事中来。
她是为了找女儿回去才来平江府的,只要不在这里搞出死伤其余一切都是小事。但若是那野小子自己寻死,那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须臾之间捋清思路,温蓝方才片刻的烦躁已消去大半,逐渐又恢复了高贵莫测的贵夫人形象。
她长舒一口气,起身看向门外,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眼底蔓延着不屑。
“我去见见那个野种。”
“庄山没事吧?”
草堂中,此刻穆庄山的病房中灯火通明。
殷灵担心的看向病榻上的穆庄山,方才燕莫逢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拉到这里,直言说穆庄山可能会出事,果然他就真的出事了!若不是燕莫逢当机立断,恐怕庄山今晚就会死在这里了。
小白先前又去书院寻医书了,回来时也晚了一步,这会儿正匆匆跑进来为庄山检查。
燕莫逢从扎下那针之后就闭上双目,剑意顺着神识如一道长虹飞驰而出,电光火石之间击中几里外的一道体魄。他体内没有灵力,可是神识与剑意这种彻底由他而生的东西却不会消失。
那道体魄与他剑意相撞,发出一声类似钟鼓的鸣声,随后光芒一黯,如泥鳅似的迅速退走。
燕莫逢闭着双目,雕刻般的面容透出一分凌厉,殷灵就守在他身边,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打转,生怕他再有个什么不对。
星陨似的眼睛睁开,殷灵忙问,“你怎么样?”
仿佛是心有灵犀,同一时间燕莫逢垂眸看向殷灵,“我没事。”
随后他目光看想窗外。
“有人来了。”
第70章
殷灵看见眼前这位气质华贵的夫人那张与温明雪相似的面容时,她就猜到这人是温明雪的母亲了。
面对深夜突然到访草堂的温夫人,大家有些措手不及。
温蓝一早就打探清楚了这里的情况,看这草堂中的几个年轻人,见殷灵面容姣好气质轻灵,便知她就是殷大小姐,目光也自然看向她。
殷灵接触到温夫人看来的目光,主动道:
“温姑娘不在这里。”
温夫人唇角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言道:“我是来见穆庄山的。”
此言一出,大家心惊,这位温夫人大晚上的突然到来是为了见穆庄山?
这下大家心中便警惕了起来,温夫人找温明雪情有可原,他们也拦不住,但是找穆庄山他这就有点奇怪了,尤其现在基本能确定眼前这位温夫人就是害得庄山现在这幅不人不鬼模样的祸首,不管从哪方面将他们都不可能轻易让温夫人去见庄山。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温夫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有些薄凉,和一种不得已要来解决麻烦的不耐烦,看起来让人不太舒服,但又感觉非常符合她的人设,几乎瞬间就和他们想象中的那个温夫人合上身份了。
“我明白你们有何顾虑。”
“穆庄山身上的蛊咒是我下的,解药在我这。”
温夫人手中出现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毫不忌讳的展示在他们面前。
此言一出,直接把殷灵惊得双目瞪圆,就连一直淡漠不关己事的燕莫逢都投来了目光。
温夫人主动来自爆还拿出解药要求见穆庄山,这种发展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温夫人行事全部在意料之外,事出反常反而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温夫人这是何意?”
温蓝微笑,笑意浮于表面。
“自然是为了让他离开我女儿。”
“想来你们应该也都知道明雪和穆庄山的事情了,也都明白我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如何反面的角色。”
“放心,我不会动手伤他性命的,若是我真想杀他,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温蓝淡淡自嘲,表情中露出一种无奈,似乎是在故意解释给他们听:“我给他下了一种痴心蛊,中了此蛊的两人若是两情相悦便可相安无事,若是一方真情而另一方假意,那假意的一方便会受噬心腐骨之痛,且被对方虫蛊所影响拼命逃离,一方越是痴心,另一方就越是痛苦,越是拼命逃离,另一只母蛊我放在了明雪身上,目的就是为了看二人是否真心,事实证明是我女儿痴心错付了。”
痴心蛊?不是闭口禅?
殷灵下意识朝燕莫逢看去,燕莫逢的面容一半隐在背光下,波澜不惊。
温夫人自觉已经解释完了,神色收敛,恢复一贯的样子看向众人道:
“穆庄山对我女儿并无真心,身为一个母亲,我是不会让我女儿同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但是明雪现在对我误会很深,我说什么她都不会信,我此次来,是要穆庄山同明雪说明清楚,彻底让明雪死心随我回去,事后我会给他解药。”
“我要见见他。”
病卧的房门敞开,隔着一扇屏风的后面,隐隐露出温夫人华丽的裙摆。
殷灵看着屏风上倒映出的温夫人的半侧剪影,戳了戳一旁的燕莫逢。
燕莫逢弯身附耳,殷灵凑过去跟他小声嘀咕:
“你觉得温夫人说的是真的吗?”
温夫人今晚这一番说辞乍一听好像没问题,但细究起来又有很多地方讲不通,她说她给穆庄山下的是痴心蛊,可庄山半月前回来就时常犯病,那时候温明雪压根就不在旁边,你要说是蛊虫作祟,可为什么问庄山怎么回事他始终说不出口呢?
而且今天见到温夫人后,殷灵注意到温夫人提到穆庄山所流露出的神态,不仅仅是瞧不起和愤怒那么简单,她的眼神深处压抑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殷灵总觉得怪怪的,越想越不对劲。
她担心道:“温夫人不会趁我们不注意害人吧。”
燕莫逢侧转过脸,呼吸凑过来擦过她的耳畔:“庄元青。”
什么?
二人对视,突然有一种奇妙的默契,燕莫逢唇角轻起,冲她指了指前方敞开的房门,又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