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看向我,神色清明且坚定:“谢濯不是他所说的「妄图」,他是真的做到了。”
我听闻此言,心中情绪,复杂难言。
不死城,是谢濯与主神霁建立的。
所以谢濯能在风雪之中找到不死城的位置,他能带我进去,还能打开不死城内城的城门。
他那时困住了邪祟,现在又除尽了邪祟。
他救了我,也救了这人间,不止一次……
我却到如今,才知晓真相的其中一页。
“他做到了?”渚莲一声冷笑,“我不是,依旧带着邪神灵魄,逃出来了吗?”
“然后,谢濯便一直在世间追杀你。”我连上了这些事情,“直到五百年前,你逃到昆仑,谢濯追你而来,他与你一战,随后将你封印在昆仑此处……”
渚莲听着我的话,他似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却闭上了,一言不发,他笑了笑,只点头道:“对……”
“他也受了重伤,然后,他才会,遇见我……”
“是……”
渚莲微笑着,神色带着玩味:“邪神灵魄在我身体中,与我一同被封印,虽然邪神力量虚弱,但依旧可以通过外间邪祟之气,知晓你们发生的所有事,你可知,你与谢濯缔结血誓那天,我与邪神,有多高兴。”
我沉默不言。
渚莲道:“我的身体,始终无法承载邪神之力,只有在谢濯那具身体当中,邪神才能真正回归。在你之前,谢濯没有弱点,所有的族人都被他杀了,他对人间没有羁绊、牵挂、留恋……”
但是……
“但你出现了。”
我出现了……
“谢濯便有了弱点。”
有了羁绊、牵挂、留恋。
还有舍不得、怕失去和想守护。
“要让谢濯成为邪神的躯壳,必须抹杀他的神智,摧毁他的心魂,逼疯他,让他放弃抵抗。
五百年前,我与邪神找了无数机会,想让邪祟之气入他体内,但谢濯,没有留任何缝隙给我们。可是……”
渚莲那么温暖又开心的笑着,“你有……”
我有……
我是昆仑的守备军,我要去巡视、值守、训练……
我爱聚会,好食辣,爱饮酒……
我脾气不好,常动肝火,在事情繁多时,常常难以入眠。
“昆仑真好,给你真性情,让你有那么多可趁之机。”渚莲蛇一样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缠绕,“谢濯也一直拼尽全力维系着昆仑的好。我们给不了他的邪祟之气,可以给你。五百年间,日以继夜,谢濯为了保住你,从你身上引渡了多少邪祟之气。”
所以,在不死城的时候,谢濯咬我的脖子,咬得那么的自然而然。这是他平日里瞒着我,做过无数次的事情。
所以,那些让我厌烦的「地上凉」、「别吃辣」、「少喝酒」都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担忧与在意。
所以,五百年间,他在我身边,学会了害怕、紧张、小心翼翼。
“邪祟之气在他身体里累积得多了,邪神每夜便会与谢濯在梦中撕扯。”渚莲有些可惜的说着,“我一直期待着,能有一日,邪神会告诉我,谢濯已经放弃了抵抗,他的神智败了,心魂不守。可他没有。到如今,他死了,也没有败。”
“若要论最接近目的的那一次。或许……便是此前,你与他和离的那个夜里。”
但闻此言,我浑身血液仿佛倒流。
“他离疯魔,便差一步之遥了。”渚莲叹息一声,似乎更加可惜了,“没想到,他带着你回来后,竟然是把天下邪祟之气清除了。真可笑,邪神为了重返世间,逆天而行造出来的躯壳,却成了世上唯一能战胜他的存在。”
我沉默无言的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空空荡荡,曾经系了五百年的红绳,早已不见。
渚莲歪头,打量着我的神色,他渐渐目露悲伤:“你这么难过,谢濯竟然看不到,真是可惜。”
我只觉心脏猛的被一抓,疼痛之后,却是难言的愤怒。
我抬头,望向渚莲,伸手便用了术法,一把将他吸了过来,擒住他的颈项,死死捏住他的咽喉。
“好啊!杀了我!”渚莲非但不惧,反而大笑,“杀了我!谢濯不杀我!今日,由他护了一辈子的你来杀,也好!动手!”
“九夏……”老秦在一旁沉声开口,“谢濯不杀他……是因为,他答应过那个给他生命的人。”
我看向老秦。
他说的,是谢濯的娘亲吗?
那个雪狼族的女子。
也是渚莲的母亲。
“哪怕屠尽天下,也不可杀渚莲。”老秦叹息,“谢濯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是,谢濯从未违背过自己的承诺。
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任何人。
我默了许久,松开了手。
渚莲如今好似已经没有了任何灵力,他坐在地上,任由头发散乱,面容狼狈,他捂着脖子,不停咳嗽。
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熔岩洞窟。
外间,昆仑山风徐来,我在日光下走着,却觉周遭一切,都好不真实。
昆仑的雪化了,花开了,遍野生机,满目灿烂。
夏日,就要到了。
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是老秦走到我身后,我望着面前的生机,喑哑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