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白至秦装得很辛苦,惊喜道。
“兰姐对我也太好了吧,我下辈子就是做牛做马,也还不完你的恩情啊。”
“哦,”沈兰笑眯眯道,“那我便不说。正好不让你不必还这么多,减轻你身上重担。”
“好极。我且尝尝兰姐亲自夹给我的——”白至秦拿起,放在眼前,“诶,这却是什么?”
“肥牛。”
“听这名字,似乎与‘牛肉’有关?”白至秦道。
萧宁嗔他:“废话。”
白至秦放下筷子,战战兢兢地看了沈兰几眼。
“那我不吃了。”
沈兰来了兴趣,“我并非自夸,只是这味道实在叫人难忘,你且尝一口,再下定夺。”
白至秦弱弱地摇头。“不吃便是不吃。”
小蕙困惑地看着白至秦。
萧宁笑“哼”了一声,调侃道。
“你不吃我吃,可能大户人家,便是规矩多吧。”
白至秦缓缓抬起头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偏了。
如今虽在太平盛世,然,百姓生活,仍算不得好过。
律法虽已废除此类规定,但牛乃耕地之功臣,民生之本,叫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吃下去?”
一片静默,裴昭侧目。
萧宁面不改色地咽下,“少爷此言甚妙。只是民聊生与否,难道只与这牛有关么?
民以食为天,而靠天吃饭。天灾与人祸,又及赋税徭役,这其中,哪一样拎出来,非民生之本?
现下连律法亦已撤除,少爷所做,岂非九牛一毛、杯水车薪?”
白至秦眨眼:“聊胜于无。纵螳臂当车,九死其犹未悔。”
沈兰眼见两人聊起来,自己却扶着袖子,给小蕙和裴昭夹起一块。
她本想说,莫吵莫吵,日后再不做这香喷喷的酸汤肥牛便是。
《一盘牛肉引起的惨案》沈兰也很是奇怪,自己明明不爱吃酸,也不知今日所做,为何颇得自己心意。
因此话在嘴边,犹豫不止,仍是无比艰难地停在原地,唯嘴唇嗫嚅。
只这停顿片刻,裴昭便笑问萧宁:“那照萧兄所说,当如何呢?”
萧宁把碗中的放到一边,温声道:“不如何。”
小蕙咬着筷子,“这‘不如何’便是如何呢?”
沈兰失望地看着小蕙和裴昭,两人似乎都没有要吃的意思。
吃独食这种事情她可干不出来,只好心痛地用长勺盛些汤水出来,配着米饭。
酸汤肥牛,精髓也在这个‘汤’字上。
沈兰许久未做,早把菜谱都忘得差不多。
却没想到这次“无书胜有书”,成果入口难忘,令人惊喜。
汤汁鲜美滑腻,开胃爽口,酸与咸恰到好处,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萧宁道:“少爷乃是读书人,自然以天下为己任。
殊不知,或许,这天地无须你立心,这生民亦无须你立命。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注1】人生天地间,便为远行客。万物有定式,生死有定时。
顺势而作,顺心而为,何必更改,从何更改?”
小蕙有点懵,她觉得少爷说得对,阿宁说得,也不错。
便想看其余二人有何看法,没想到沈兰闷头狂吃,看起来饿极,这场景极为罕见。
裴昭垂手,他眼神清亮,注视着萧宁。
“人生来如风,然拘束在所难免。大道三千,凡尘俗间,自在逍遥之人几何?
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者,又为几何?天地六合,‘顺心’何在?
阿宁或许道心坚定,然人,皆有七情六欲。由爱,便生嗔痴怨恨,若无律法,规制何来?”
沈兰:“……”
好家伙,在这上历史课呢?
她内心咆哮“一个个吃就吃,不吃给我滚出去。”
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浪费也就算了,还在这里高谈阔论,大放厥词。
白至秦看沈兰凝噎,忙问她有事否。
沈兰歪头:“自然无事。这一盘牛肉也便罢了,我若是有千万盘牛肉,必给天下寒士俱欢颜。”
白至秦吃了一惊,倒没想到爱财如命的沈兰,竟然跟他是一路。
便不假思索道:“炎炎烈日,恩人为何冷得紧,是否需要添衣——
咳咳,既如此,为何此刻竟甘做守财奴?”
沈兰信马由缰道:“你宁肯去醉香楼一掷千金,而你口中的百姓,何时又受过你一点恩惠?知之非难,行之惟艰。知行合一,止于至善。
王侯将相,达官显贵,江湖游侠与外面的走卒贩夫,这天下众生,有何异同?
然,财富积累之路,甚遥。我须得先富,方能拉动后富,继而兼济天下。”
她沈兰,可是个忠贞不二的马克思主义者。
“……”
几人震颤了。
沈兰矮小的形象,在他们眼中,瞬间高大起来。
没想到沈兰斤斤计较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高尚的灵魂!
沈兰瞧大家看她的眼神似乎不大对劲,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这牛皮,似乎吹大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笑,端起酸汤肥牛便要溜。
“哈哈既然大家都不爱吃,我再去厨房,重新做一份。很快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