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紫藤萝开得正灿,灶房中飘来黄粱的香味。
妇人将烧好的菜端上院中的小木桌上,朝屋里喊道:“芊芊吃饭啦。”
“诶,来了娘!”
她藏好糖,兴冲冲跑出去,看见姐姐背着竹篓回来,笑嘻嘻过去给她开门。
“素素快去洗手,咱们吃饭。”
“好勒,——芊芊把姐的篓子挂回去。”
她接过竹篓,转身挂回墙上,突然瞥见紫藤萝架下的小土堆上多了一只三头怪鸡,“娘,这鸡哪来的?”
“不知道啊,也没人来问,先养着吧,来吃饭,今天的饭必须吃完!”
她摸摸半饱的肚子,瞧见那鸡的三个脑袋相互打架。
“吾终于回到家了,呜……”
“这是吾的山头,给吾走开!”
“尔等滚,吾才是山主!”
“……”
幻境外,芊芊看着这幅画面,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随即慢慢阖上双眼。
魇兽感觉头顶上的人呼吸轻了许多,它犹犹豫豫蹑手蹑脚往外溜。
突然,一只大手掐住它滚圆的身体。
“想跑?”
妖龙强大的威压让它低下脑袋,被迫臣服。
“洗髓草,”莲尧伸手,语气霸道,“拿来!”
魇兽觉着它可以再挣扎一下,戳戳小爪,“那是我的内丹,离了我就会枯萎。”
“你的内丹?”他嗤笑一声,这小把戏也只能骗骗叶芊芊这样的傻子。
他恶狠狠地说道:“再撒谎,本尊掏了你的内丹!”
魇兽抬起脑袋,瞟了眼昏迷的芊芊,纳闷地问:“你不是很讨厌这个人族吗,干嘛要救她?”
“要你管!拿来!”
魇兽受制于人,不情不愿地将洗髓草给他。
莲尧侧身,居高临下睨着她布满皱纹的脸,鄙弃地念叨:“果真难以下咽。”
言罢,他将手中洗髓草化成细末,一点点渡进这具日薄西山的身躯。
魇兽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模小样地抱着爪子,凉飕飕地戏谑:“世道真是变得快,如今不仅人族喜欢口是心非,妖族也不遑多让……”
话音未落,一把炎刃直直削过来,魇兽吓得麻溜地往后躲,强劲的利刃深深扎在它两条后腿间。
它惊魂未定,忙不迭捂住自己的两颗小蛋蛋。
“再胡言乱语,本尊阉了你。”
魇兽瞪着他冷峻逼人的眉眼,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
碧幽幽的竖瞳充满怨愤,它大爷的,不过调侃几句,有什么可恼怒的!
遇见这个人族后,不是被威胁,就是在被危险的路上,不伺候了。
它委屈巴巴朝外走,全然不知身处危机四伏的炼狱塔中。
片刻,飘荡的怨灵围上来。
它瞪大眼瞳,浑身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慌慌张张往回跑。
瞥见那炸毛的白团子,莲尧冷哼一声,挥袖收起还未苏醒的芊芊,打破第四层的封印,飞身上去。
魇兽躲过怨灵的侵扰,纵身一扑,抓住他的衣袂,随之消失在甬道中。
*
寻息盘中的铜针突然转动起来,指向南方。
睡意昏沉的弟子陡地清醒,大叫道:“快去禀告尊者,上古妖龙有消息了。”
*
炼狱塔中,第四层的灵修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微微晃动锁链,探向气息的来源。
莲尧扫视一眼周身几个被阵法禁锢的灵修,抬手将芊芊平整地放回地上。
塔中光线阴暗,他俯身凑近,听着芊芊越发微弱的呼吸声,回眸盯着将将跳回地面的魇兽,目光犀利:“洗髓草假的?”
魇兽忙摇脑袋,生怕一言不合给它来一刀,解释道:“妖龙大人,她寿元耗尽了,即便用洗髓草重塑灵脉,可你知道一根没有油的灯芯,无论那灯芯再好,也燃不起来呀。”
“干脆,”魇兽小心翼翼地建议,“妖龙大人把她吃了,出去后,找一具合适的妖身,人妖结合,不如……”它的声音在头顶那道阴冷的目光下越发细小。
蓦地,它瞥见芊芊微微睁开的眼,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惊喜地语无伦次:“她醒了醒了!”
芊芊半眯着眼,视线不由盯上眼前男人头上的犄角,手中顿时出现一把匕首。
魇兽吓得蹦起来,“她……她要杀你!”
下一刻,她一个鲤鱼打挺,腰上一声骤响。
……闪腰了。
看着她扶着自己的老腰,一脸痛苦,莲尧嗤之以鼻地骂道,“活该!”
她收回匕首,意识渐渐清晰,撑着手,缓慢地坐起来,轻抚着手背上的沟壑,颇为自责道,“这是我的劣习,尊上见谅,且让我恢复原来的模样,免得尊上吃了咯牙。”
莲尧冷笑,此人天生狡诈,野性难驯,就如同石缝下的杂草,一有生机,便不遗余力地汲取阳光活下去,怎会甘愿献身?
芊芊调动灵力,抬眸瞄了他一眼,又低声下气地道:“待我死后,劳烦尊上给我姐带句话,那是我送给她最好的礼物,千万不要示于人前。”
这套路他不是第一次见。
莲尧抱臂,神色不屑一顾,脑中却不由浮现出她与那掌门打斗前说的话。
她的膝盖只跪人,不跪畜生。
那他在她眼中算人?
人有什么好的,拙劣狡猾,反复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