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觉得有点大事不妙。
相安无事这么些年的邻居突然打上门,怎么看也不是他这个小透明该参与的事情,他倒是有心走为上策,可是他特么的被威压吓趴在地,完全起不来啊!
然而萧玦的心碎与抓狂对于如今一触即发的气氛没有丝毫影响。
荀慕寒没有回答老板的问题,他抬手将掌柜轻轻拂到一旁,轻描淡写的将另一只脚也迈进了店里。
“荀掌柜不愧是荀掌柜,”就算被人完全破掉了领域,包子铺老板还是那幅咧着嘴露着大黄门牙的样子,慢悠悠的嘬了一口烟杆嘴,“名不虚传,可笑老朽自以为是了这么多年,还奢望着能拼个平分秋色呢。”
闻言,从登场起便一直背着手沉默不语的荀掌柜总算是开了口:“柳小子,你在我面前自称‘老朽’?”
话音未落,只见原本笑眯眯的老板猛然僵住,胸膛猛烈鼓动,含在嘴里的烟杆嘴松也不是,含也不是,据资深赤脚医生萧玦道长推断,这应该是——呛着了。
一边是面如冠玉白衣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一边是装X失败呛着了的猥琐老头子,一想到他俩真实年龄差距可能与外貌正相反,这画风就美的不敢看。
萧玦寻思着,荀掌柜死的时候可谓是风华正茂,而包子铺老板却□□到了知天命之龄,这才有了如今这种触目惊心的对比。
“18岁那年你迎娶我小妹,两年后生下长子,隔年生下女儿,凑成了一个好字。”
好不容易把咳嗽生生压下去,老板把烟袋杆子别回了腰间,老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不自然,不复以往的吊儿郎当。
“师尊收我为徒的时候,你赖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跟着走,却被测出毫无修仙资质,那一年可是6岁?”
“你4岁那年向我挑战,结果一头撞到墙上,把脑门上撞出了一个窝,我可有记错?”
如果柳判官在这里,大概会嫉妒的发狂,要知道荀掌柜可从来没有一口气对她说过这么多话。
包子铺老板的脸色这才真正的变了,他上前一步打断了荀慕寒的回忆,嘴唇哆嗦了几下:“你是……七哥?”
早已被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童年记忆随着荀慕寒的一句句叙述再次复苏,在无数模糊不清的面目中间准确的找到了目标。
七哥,在荀家行七,村子里的长辈都称呼他为“荀七郎”,是他们那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村落里出的金凤凰,想当年,资质优异的他被偶然路过的仙长相中,斩断了俗缘,踏入了仙途。
斩俗缘是仙师们为了断绝弟子尘俗之念而举行的仪式,从宗族中除名,断绝血缘之亲,无父母,无兄弟,无姐妹,无妻儿,从此以后假托孤儿,再不履凡尘。
他也确实自那日之后,直到全村在兽潮中覆灭,也再没有见过荀七郎,没想到在度过漫长而无边的岁月后,两人竟做了这么久的对门邻居,当真是世事无常。
且慢,如果荀掌柜就是当年的荀七郎,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十八岁那年娶了荀八妹?举行过斩俗缘的修道者中不是没有想念父母亲人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地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曾经的家乡,就像是一层薄纱隔在他们与家乡亲人之间,即使见面也并不相识。
方才明白,斩俗缘,斩俗缘,俗缘已断,前缘难续。
所以说,荀掌柜是如何知道他离开之后发生的事的?难道他机缘巧合之下路过旁观了他和八妹的婚礼,又在机缘巧合之下旁观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出生,然后又再次在机缘巧合之下旁观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的出生?
机缘巧合一定是对老荀家爱的深沉。
包子铺老板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脸色大变的抬起头来,这还是萧玦第一次见到这个吊儿郎当的老头子失态,如果柳厌离在这里的话,八成会劝他珍惜机会,就算是她也没见过这个猥琐的大黄牙失去从容,此等奇景真是可遇不可求。
“是你,”他低沉的语气透出一股子肯定,“八妹四处游历时送她回乡的那个男人是你,之后她那个神秘的寄信对象也是你!”
他的表情在恍然大悟和迷惑不解中不断变换,为了能从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上看出这些复杂交织的情绪,萧玦差点用上了明目符。
“没错,正是我。”
得到荀掌柜肯定的老板脸色却没有恢复,他皱着眉,右手下意识的在腰间的烟杆上反复磋磨。
“你们俩……竟然相遇了!”他的口气像是在惊讶又像在叹息。
亲缘斩断之后还能再相见,若非血脉相连的兄妹,这就是斩不断的孽缘了。
“可惜最后我们还是猜到了彼此是谁。”荀慕寒微勾唇角,看向这位八妹夫。
可惜?
柳铁柱心中泛过一丝了然,攒成一团的眉心舒展开来。青梅竹马的八妹与自小离家的七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能明说的往事,时至今日,已无甚么要紧了。他这一生从未有一件憾事,生前儿女双全,夫妻恩爱,乃至最后为了村子死在野兽爪下也毫无怨恨,更何况是化身善鬼镇守一方的如今?
“怪不得这些年你一直关照阿离,”包子铺老板脸上重新挂上揶揄的笑容,“原来是早就看出了她是我与八妹的后裔。”
荀慕寒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
“红苕可还在这里?”
老板乐呵呵的点了点头,看样子经过一场认亲以后放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