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于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兴趣。
    难以抑制的，都璐看到她的第一瞬间就想起了她的“父亲”，已经远走他方的剑士卢蒙。
    她顿时情绪复杂，愣在洞口，而这时原本呆呆的小女孩儿却突然有了反应，她就像一条小狗一样四脚着地，瞬间就冲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抱住了她的腿。
    小女孩用依赖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在依靠自己的信仰，然后她用脆生生的声音唤道：“妈妈、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她一声声叫着，在都璐俯身想去抱她的时候手脚灵活窜了上来，靠在精灵的怀里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仔细看的话，这个样貌精致的小女孩儿与都璐有七分相似，但双耳并不是精灵的尖耳，介于圆润与细长之间，这意味着她是一只半精灵，就如同她的眉眼间还有三分与卢蒙相似。
    都璐心想，她得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这样想着，她在心中和系统小助手展开对峙，朝着对方破口大骂——
    去你的工具人，谁会把这样粉嫩可爱的小孩儿当成工具使用？！说好的一出生就是成熟体呢？！她真的不擅长带孩子啊！
    系统小助手觉得有些委屈，义正言辞反驳了都璐：
    【生命体诞生的形态与成长过程中吸收的营养有关，而孩童体态正是营养不良的表现，需要一段缓冲期进行生长。】
    换句话说，如果不是因为都璐这个手头不阔绰的穷家长，肉球破开后出来的也不至于是个小孩子。
    事已至此，都璐也没有心情去和小助手继续进行无意义的争吵，她取出了一条自己用月光编织的柔软长毯将身上还沾着血的小孩包起来，也没搭理地上正晃来晃去的娃娃屋，迅速离开了地下洞穴。
    老板突然多出一个小孩的事儿自然不可能瞒过员工们，第一个发现这件事儿的是藏兰，先前卢蒙和都璐在一起时，虽然主人并没有撵他走，但藏兰也识趣减少露面，基本上天天加班住教堂，避免回来当电灯泡。
    而在卢蒙离开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搬回来，现在他身边已经多了不少助手，让其工作之余勉强获得喘息的时间，又开始负责都璐三餐了。
    所以当他回来后看见正在给小女孩洗澡的都璐，哪怕以藏兰的心理素质，也着实呆在原地愣了很久。
    他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了。
    因为明眼人一看就能发现这俩肯定有血缘关系，而且多半是直系血缘，好在他在极度恍惚之中终于回想起都璐的血肉魔法，以及对方透露过的一些信息，所以最终颤抖着手走上前，看似冷静地询问道：“主人，您为她赐名了吗？”
    都璐纠结道：“取名字这种事儿得慎重，又要有文化又不能太难念，更不能引申出歧义让其他孩子取绰号嘲笑，那种凭着高兴胡来的名字只会耽搁孩子的一生啊。”
    藏兰“呃”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终他只能勉强露出微笑：“那，这位有什么忌口吗？”
    听闻此言，都璐下意识去扒小孩的嘴，看看她长牙没有，而小女孩全程都很是依赖地抱住她的手，让张嘴就乖乖张大，露出一口贝壳似的小白牙，特别可爱。
    “我想她应该能吃一些肉泥了，”都璐慎重道：“考虑到营养均衡，水果泥蔬菜泥也得跟上，少盐少油。”
    直到这里，小助手终于是忍不住吐糟道：
    【她并不是你的孩子，不过是利用血肉魔法生成的造物，虽然现在是孩子的外表，但她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战士了！】
    一名合格的战士可以轻易用牙齿磕碎坚硬的法棍！
    而小女孩儿也确实没有辜负小助手的期望，她就像肚子里面装了黑洞，轻而易举就吃光了所有的食物，甚至在舔干净盘子之后拿起了盘子准备开咬，被都璐及时拦下，似乎是以为这是“妈妈”在和自己玩耍，她又高高兴兴围着精灵转圈，穿着都璐刚刚给她套上的小衣服，手脚着地到处乱爬。
    都璐觉得自己没有选择小裙子而是制作了背带短裤的行为非常明智，看着一个不注意就爬到天花板上的小女孩，她略有些发愁道：“这孩子怎么看着不太聪明？不会遗传了她爹吧？”
    系统小助手不搭理她了，都璐也不需要它回应，想了想又高兴道：“她吃饭又快又干净，肯定没有卢蒙那么笨。”
    一旁的藏兰笑容都快裂开了，他在心里反复劝说让自己不要多想，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孩肯定不是都璐亲生的，所以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主人和那个该死的人类剑士有了小孩！
    眼见那边小女孩已经蹦进了都璐的怀抱，两人开始转来转去，他满怀惆怅长叹一口气，收拾盘子去了。
    当晚藏兰就送来了两箱幼儿穿的衣服。
    他看着盘坐在床上的都璐和坐在她身前模仿着同样姿势的小女孩，带着温和的笑容向都璐说明，他先是指向了左边——
    这一箱装满了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小裙子，上面有小花、漂亮的珍珠，还有闪耀的宝石。
    然后藏兰指向了右边，这一箱虽然同样是衣服，但却都是设计简洁的衣裤，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布料柔软且吸汗，显然是一件件小小的练功服。
    男精灵用柔和的语气，询问着自己的主人：“不知您认为这位更需要哪种款式的衣物？根据您的选择，我将确定今后自己对她的态度。”
    您是在将她当成一个小宠物，单纯想把她宠成一位讨人喜欢的小公主，还是让她回归原本的职能，成为一位出色的战士呢？
    都璐沉默好一会儿，缓缓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藏兰。”
    “不过我认为这两者并不冲突，”她露出了笑容：“虽然她不是我真正的孩子，但我并不介意把她当做女儿看待，请你放心，我并不是那种对儿子就好好教育，让对方不断磨砺成长，而对女儿就无脑宠爱，把对方养成一个傻白甜的熊家长。”
    都璐穿越前经常听到有不少女性说，她们之所以要生儿子而不是女儿就是怕以后女儿长大了受苦，没有办法被宠成小公主，既然得不到最好的待遇，那干脆不要出生。
    可是，为什么她们都默认了女孩就应该被宠成小公主呢？
    为什么她们都认为女孩就应该穿着粉红色的裙子，天真无邪待在温室里呢？
    难道对一个女孩最好的教育，不是教会她成长为一个拥有自己思想、具备独立人格和健全三观、同时掌握足够社会生存技能，即便离开了父母也能好好活下去，不畏惧艰难险阻勇往直前的坚韧女性吗？
    那些在孩子还没出生之前就默认了她们必然是娇弱花朵的家伙，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恶魔还要可怕。
    第98章 妈妈的妈妈   受到周围同伴的影响，她因……
    都璐给这个孩子取名为阿诗娅。
    阿诗娅·利贝尔图特。
    虽然员工们都在私底下议论阿诗娅的来历, 但无论这孩子的父母究竟是谁，她都得到了周围人的善意。
    都璐开始教导阿诗娅后，她很快就发现小助手一直强调的“非完全体”是什么意思了, 阿诗娅学习很快, 与其说她学会了都璐教导的知识, 不如说是她身体的本能被唤醒, 隐藏于血脉的传承一一浮现，转化为一种飞速成长的学习状态。
    而且这孩子很少会出现沮丧和害怕的情绪, 哪怕是面对体型超过她三倍的凶猛魔兽，她也会露出微笑，接着用稚嫩的小手抓起了都璐给她玩的小木剑，勇猛冲锋。
    她很好地继承了卢蒙的剑术天赋, 同时还能够使用月光魔法和所谓的祖传创造魔法，不过因为半精灵的血统她没办法像都璐那样如鱼得水，在使用创造魔法时需要先得到都璐给她的“图纸”, 转化在现实中就是一串串仅限利贝尔图特家族成员能看懂的魔纹。
    不知道是不是卢蒙那边拖了后腿, 都璐的四个天赋这孩子只继承了沟通自然和敏锐感知，相对于后者, 前者的体现更薄弱一些, 但对于阿诗娅来说问题不大，因为比起成为远程射手和正统法师，这孩子明显更倾向于近战搏击。
    既然在战斗和知识方面不需要都璐下功夫，那么她便专注于教育这孩子的三观了, 大概是因为知道阿诗娅并不会像真正的孩子那样慢慢长大，所以在有限的时间里都璐尽量陪伴她一起去做更多值得回忆的事儿。
    她常常在海边牵着阿诗娅散步，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赤着脚踩在沙滩上，留下了两行逐渐消失的脚印, 她们一起挑选贝壳，吹响海螺，接着手把手教着面露期待的小女孩如何将一堆贝壳变成一串风铃。
    这个时候不知何时冒出头的乌苏姆就会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他的长相很容易吓哭小孩子，不过阿诗娅并不害怕他，或者说这孩子几乎没有害怕这种情绪，但除了都璐外她也不爱亲近其他人，虽然不会做出没有礼貌的行为，也不会轻易攻击别人，但总保持一段距离，用赫努兹的话来说，这孩子看起来比都璐更有精灵风范。
    精灵嘛，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虽然亲和礼貌，常年居于善良中立阵营，但实际上他们骨子里的傲慢和疏离并不会因此减少，区别只是精灵的傲慢让他们和其他种族保持合适的距离，而巨龙的傲慢会让他们将其他种族当成虫子碾死。
    这种傲慢很大概率来源于阿诗娅一半的上位精灵血统，当都璐发现她对于藏兰的照顾理所应当时，她及时教育了孩子，告诉她应该知道感恩——
    “可是妈妈，下位精灵本来就是我们的奴仆。”阿诗娅用天真烂漫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
    “真正的精灵不会将同族当成奴仆，他们本就是追寻自由的种族，阿诗娅，你是半精灵，所以你更应该去学习精灵和人类的优点，而不是被一些陈旧不堪的阶级思想误导。”都璐严肃道。
    她很快就意识到阿诗娅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因为和人类贵族打过不少交道，还有格拉蒂妮和艾德安娜这样的朋友，虽然不明白这个孩子到底从哪里冒出来，但这两位都高高兴兴送上祝福，一个不注意就塞了几车衣服玩具过来，尤其是格拉蒂妮，时不时就跑来和阿诗娅进行一些相当哲学的对话。
    这货肯定是趁着都璐没注意的时候给阿诗娅进行了一些厚黑学教育，虽然格拉蒂妮并没有特地传播贵族的阶级观念，但这些早已深入她的骨髓，格拉蒂妮的言行举止自然会显露出这种倾向。
    “那格拉蒂妮姐姐说的不对吗？”阿诗娅罕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其实格拉蒂妮一直都坚持让阿诗娅叫自己阿姨，因为她不想莫名其妙就小都璐一辈，不过小孩子还是很诚实的，私底下阿诗娅更喜欢叫她姐姐。
    “阿诗娅，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绝对的好坏，很多事情也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对于格拉蒂妮来说，作为贵族的她拥有这种思想没有什么不对，而且她也会理解出身不同的我们，但这不代表身为自由民的你需要这种思想。”
    都璐转而用一种柔和的语调向阿诗娅讲述：“我们所处的环境、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塑造不同的未来，即便单纯从利己角度出发，我也不认为用高傲的态度理所应当接受别人的好意是正确的，长此以往会让你产生一种轻视心理，总是瞧不起别人，这在你以后与别人的交往中会造成很大的阻碍。”
    “我们必须尽量客观、平等对待每一个生命，不去轻视他们，亦不要过分在乎，就像我们面对一只魔兽，即便我们的最终目的是夺走它的生命，也应该给予对方相应的尊重，全力以赴去战斗，干净利落了结它的性命，合理利用它的尸体而非浪费。”
    对于真正的孩子来说，这些话很难理解，甚至难以留下印象，除非家长一遍遍讲述并且以身作则，但是对于阿诗娅来说她会谨记都璐的每一句话，并努力完成母亲的期望。
    系统小助手曾解释过这是因为都璐是她的制造者，甚至从另一种角度来说阿诗娅就像都璐的魔法，由自己亲自施展的魔法当然会亲近主人，遵从主人的指令。
    所以小助手无法理解都璐的行为，这就好像一个铁匠捧着自己打造出来的工具，用充满温情的目光注视着冰冷的器具，还给对方取名字并将其认作自己的孩子。
    显然以它目前的智能还无法理解个体生命深层次的情感，但这并不影响都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毕竟阿诗娅真的非常、非常可爱！那么听话那么懂事，虽然时不时就会让她担心这孩子过于勇敢的个性，但正如格拉蒂妮所说：“这是什么小天使？哪怕像我这样对于生孩子不感兴趣的人，也忍不住幻想要是以后能有一个像阿诗娅那么乖巧的宝贝就好了。”
    在都璐的一番教育以及亲自实践之后，阿诗娅很快便认真道：“我明白啦，妈妈，我以后再也不会小瞧别人，我会用最慎重、最礼貌的态度，去终结他们的性命。”
    说完之后，小女孩便果断砍掉了面前风草兔的头，并且抱着不进行任何浪费的想法在都璐的指导下把魔兽的皮毛完整割下，并处理好兔肉、爪子，晚上还自学了麻辣兔头并高高兴兴让都璐尝尝好不好吃。
    大部分时间，都璐的旁边都会跟着阿诗娅，她会一板一眼向见到的所有人问好，也会尽力去帮助别人，因为阿诗娅想成为一位可靠、而且能帮助妈妈的大人。
    每天清晨她都会和都璐一起训练自己，努力变得更强，藏兰先不说，至少得打败那个凑过来让她喊叔叔的漏电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不管是看起来确实得叫叔叔阿姨的家伙，还是面相过于年轻理应用哥哥姐姐称呼的人，都喜欢让阿诗娅把他们叫老一些，虽然大部分家伙都是抱着和格拉蒂妮一样的想法，不想莫名其妙就矮了都璐一辈，但对于阿诗娅来说这些家伙都在占她的便宜。
    她对于自己长辈越来越多这件事有点排斥。
    都璐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带孩子，在发现阿诗娅超强的学习能力和不弱的战斗力后，她对其放心了许多，重新开始忙碌自己的主题乐园，而阿诗娅要么跟在她的身边将她视为榜样进行学习，要么就和村子里那些年龄本来就不大的员工一起玩耍，比如说在无间之城买回来的翼人三兄妹和村里小诊所工作的德鲁伊弟弟，这起到了一个良性影响，因为村子里不管年龄多大，所有的员工都在忙碌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这让阿诗娅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她希望自己也有一份工作。
    都璐觉得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有社畜的影子，都不知道珍惜一下自己短暂的童年，不过她很尊重对方的意见，时不时给阿诗娅安排一些有点挑战性但又不太难的任务，让小女孩顶着红扑扑的笑脸到处帮忙。
    而忙着忙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自然就会产生一个疑惑。
    我从哪里来？为什么只有妈妈没有爸爸呢？
    海边的人鱼叔叔告诉阿诗娅，她的爸爸是个人渣，在村子里骗财骗色搅和一通后拍拍屁股跑了。
    阿诗娅觉得这条鱼的话不能轻信，继续在周围打探，结果不管是会做好吃小零食的熊叔叔，还是平常和她嘻嘻哈哈的小伙伴们，甚至是热情的矮人们，包括母亲的弟子漏电少年，都说出了类似的发言，在讲到她父亲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都有些糟糕，然后嘱咐阿诗娅不要像对方一样坏蛋，以及谨记自己荣耀的姓氏——利贝尔图特。
    年幼的阿诗娅生起了一份使命感，因为被周围人的言论误导，不知不觉间她对从未见过的父亲产生了厌恶心理，并越发亲近自己的母亲，也就是压根不知道卢蒙已经变成一个渣男的都璐。
    母亲，这个词在阿诗娅的心中具有非凡意义，且独一无二，光辉闪耀。
    因此，自然而然，在某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她趴在都璐怀里，好奇询问道：“妈妈的妈妈是什么样呢？”
    第99章 家   这是一个有些长，也不那么愉快的故……
    都璐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当然有妈妈，不仅有妈还有爹。
    但她的家庭情况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没那么简单, 不过综合国情来看, 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 是一种普遍现象。
    都璐妈妈说要和她爸爸结婚的时候, 几乎周围所有人都在反对，但性格文静内敛的都璐妈妈却咬着牙坚持要和这个男人结婚, 他是她的初恋，高高瘦瘦人又帅气，会做饭做家务，因为母亲早亡而父亲又很花心, 他日子过得并不好，常常穿着肥大不合季的衣服，但他学习聪明人又有主见, 两人在补习班恋爱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在结婚之前, 女人已经打了两次孩子了。
    他们没有婚纱照，也没有珠宝黄金, 甚至婚后男人也是和女人一起住在都璐外公家, 什么彩电家具通通没有，就这样，一对年轻的小夫妻诞生了，不久后在男人的坚持下女人没有再打胎, 生下了都璐。
    女人成为了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她虽然性格不算强势，但胜在温柔爱笑，说话温声细语, 学生们都不讨厌她，只是外人大概很难想象这样和善的女老师在家里时常和丈夫发生争吵，甚至被施以暴力，因为婚后男人工作不顺，后来变成了货车司机，还染上了赌瘾。
    在那个平均月工资只有几百块的年代，男人一年就输了十万。
    倘若不是学校修了房让老师可以用更优惠的价格买下，他们连一个家都没有。
    在都璐的印象中，爸爸脾气很坏，他经常几晚上不回家，回来就臭熏熏躺在沙发上，从最开始看报纸到后来玩手机，几乎不与她交流，厨房里永远都是母亲忙碌的身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结婚后被迫学会了做饭，她笨拙做着三餐，接着又在饭桌上被男人破口大骂，说这个盐多了那个烧糊了，时常吃到一半就砸门出去。
    都璐害怕这样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