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恬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只要能活命,她一点也不在意是谁放下的梯子。
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开始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不知名女鬼,师父尚且如此,徒弟自然也不会好相与到哪里去。
“我从来没有想到师父会这么对我,”她露出了一丝苦笑,“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半真半假。
她确实不知道洛荔的目的,可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去追究,或许是天性使然,白恬从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感到懊恼或后悔。
但是,她要拖延时间,起码要搞出更多的情报才行。
“有意思,你在套我的话?”女鬼轻笑一声,抬手撇开了挡住了脸的乱发,阿恬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青面獠牙的模样,反而长相颇为甜美,若不是在酆都碰上了她,根本想不到这已经是个死人。
“你这个当徒弟的都不知道师父的心思,我这个外人又怎么会清楚?”
女鬼的手指灵巧的转动着烟斗,染着丹蔻的指甲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格外显眼。
“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们的目的。”她的尾音拖的极长,像是一个个小钩子,等待着鱼儿上钩。
阿恬的眼睫毛颤了颤。
“你应该知道这世间的生死轮回都由北阴酆都大帝掌控,他老人家是天生的神灵,与天地同寿,明万物之腐朽,也正是因为六道轮回的存在,世间才能正常运转,生老病死、花开花谢,自成一套规则。”
女鬼停下了转烟杆的动作,看着阿恬的目光无比郑重。
“这便是我们酆都一脉存在的意义。”
“然而,这套规则眼看就要崩塌了。”
“……崩塌?”阿恬迟疑的问道。
“因为陛下快死了。”女鬼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掌管生死的酆都大帝快死了?
这个消息带给阿恬的荒谬感堪比有人告诉她天快塌了,可女鬼接下来的话证明了这并不是一句玩笑。
“天道自三百年前崩解,这世间一切秩序都走向了崩坏,能够这么多年安然无恙,全靠着各方大帝勉励支撑,然而,再怎么支撑也是有限度的。”
惊人之语从女鬼口中说出,仿佛这些在修真界被列为秘密的消息于她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常识。
“当崩坏超出了挽救的限度,天地就会走向无可挽回的崩裂,而我们陛下作为天地灵气孕育的神灵,在这场劫难中自然首当其冲。”
“大概在一百多年前,陛下的身体出现了无法回转的衰败,自那时候整个酆都都明白了我们的大限已到。”
阿恬整个人都愣住了。
“果真,在这一百年里,我们用尽了方法,陛下依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败,按照这个速度,这人间恐怕是没有下一个三百年了。”
女鬼说到这里,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丝讽刺的笑容。
“陛下的情况尚且如此,我还真想知道仙界那群高高在上的帝王是怎么个狼狈相。”
阿恬可以确定,眼前的这个女人对神灵和修士都没什么好感。
“白恬,”女鬼突然叫出了她的名字,“你知道如果陛下死了,会有什么后果吗?”
阿恬摇了摇头。
“六道轮回会彻底消失,压在酆都地狱的十八层厉鬼会倾巢而出,将整个人间都化为炼狱,更可怕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新生命降生,宿命因果全部乱成一团……相信我,你永远也不会想看到那个惨烈的画面。”
此言一出,女鬼的口气陡然一边变。
“白恬,我问你,若是牺牲你一个能挽救千万人,你救还是不救?”
阿恬过了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要让他成为天道?”
“不错,这是我们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女鬼应证了她的猜测,“只要吞噬道种,就有资格成为天道,想要解决酆都的危机,陛下非为天道不可!”
“会死的,”阿恬说道,“就算他成为天道,开辟的也将是新世界,你们依然会死。”
“不,”女鬼摇了摇头,“只要陛下不死,吾等终会重生。”
“况且,”她扑哧一声笑了,“我们早就死了啊!”
阿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跟早已死透的人讲生死确实非常可笑,酆都的情况完全超乎了她的想象,不过有一件事她非常清楚,那就是这群破釜沉舟的鬼神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天下道种如此之多,为何偏偏是我呢?”最终她只能这么问。
“那就要问你师父了,”女鬼歪了歪头,“是她主动找上我们的。”
话虽如此,女鬼还是解释了几句,“几百年前,你们修真界有一帮子蠢货,不知道被谁挑拨,竟然异想天开要去谋算天机,结果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算出了天道崩解的秘密,完全给别人做了探路石。”
“后来天道如期崩解,没有了天机遮掩,降生的道种被蓄谋已久的仙灵大肆杀戮,我们阴曹地府当时作壁上观,等到陛下身体出了问题,再想要也不知去何处觅寻了。”
“然而,就在一个多月前,你师父主动找上门来,说有一笔买卖要与我们做一做,你不妨猜一下这到底什么买卖?”
阿恬没有搭腔,无论洛荔所求为何,她都是她手中的至高砝码。洛荔显然很早就知道了酆都的危机,并且一直伺机而动,这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她作为条件交换给了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