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一刻,小狐狸陡然侧过眼:“谁?!”
凤凤从帘后出现,恭恭敬敬地见礼道:“是我。”
小狐狸给大黄狗使了个眼色,他便往后退,要隐匿自己。
从一开始,凤凤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孩子,因此小狐狸没多关心过。然而,此时,她却突然低着头问:“你右脸的痣,可是从小便有?”
小狐狸摸不着头脑,只觉得她这时候打断有点烦:“你先下去吧。”
“右脸有痣,又是狐妖,是你吧?就是你吧?”凤凤身后似乎藏着什么,“我祖父明明把你杀了,扒了你的皮,卖了你的肉,你却还阴魂不散——”
小狐狸狐疑地看向她。
但她已经举着一把砍刀冲了过来。
“表妹小心!”大黄狗惊呆了。
小狐狸皱眉露出了獠牙。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挥爪出去。
修为九尾后,她便隐居到了山上,对自己的妖力有自知之明,但不是那么轻易操纵。
凤凤胸前出现巨大的伤口。
小狐狸马上扑上前去。大黄狗则大惊失色,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不要……你怎么了?”这时候问这些自然毫无用处,小狐狸回想起玉揭裘曾对姑妈寿做过的那样,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妖力灌注到她身上。
但没有用。
“怎么会……平时给表哥也有用的啊?”她不耐地自言自语。
“妖丹,妖丹行么?”大黄狗问。
要把妖丹取出来吗?小狐狸没处理过这样的事,理所当然地不知所措,但眼看凤凤要死了,她还是伸手捂住了嘴巴。
手腕被攥住了。
她无暇顾及玉揭裘是怎么知晓她陷入危机的,也不清楚他为何能这样不偏不倚地出现。他说:“你这样,就算救回她,也会令她妖化。”
凤凤还在痛苦地呜咽:“是你……你让我祖父死在战场的,我爹娘都饿死了……”
小狐狸已大致知道了。
在凤凤眼中,狐狸大抵没有分别。她曾去试着报复过捉到阿娘的农夫,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做。他们一定误认为她是阿娘诈尸回来报复。
这一世,她的确什么都没做过。
战乱、饥荒,那又不是她造成的。
“那你们杀了我阿娘呢?”她忍不住与将死之人回嘴。
玉揭裘蓦地伸出手。
他的手搭到凤凤脖子上,只听一声响,他已面无表情拧断了她的脖子。
小狐狸猛地去推搡他,以至于自己都跌作到地上:“你这是做什么?!”
“她被仇恨蒙了眼睛,现在死了好绝后患。”玉揭裘看起来太残忍了,好像死人对他来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他起身,冷冷地告诫她,“杀她的是我,业障也是我的。”
“这是业障的问题吗?”她一跃而起,再度为他的行动准则困惑。
他疯狂又邪恶。
倘若纯良、温柔或可怜,那也一定是装的。
玉揭裘朝她笑了笑,俯身将她压箱底的短刀取出来,交到她手中,说:“以后记得带好。
“有虫子在攻过来,我得去料理他们。恐怕有些时日见不到面。”
得不到回音,他便用手触碰她。
小狐狸别过脸去,回避说:“你会死在战场上么?”
玉揭裘笑了,看着她的侧脸道:“不会。”
那笑叫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听她罗列自己假扮过的神明的时候。
尸体草草被收拾了。
小狐狸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恼火。
玉揭裘走后,寿便来见她了。
寿认出她来了,虽说人的相貌不同,但玉揭裘身边的狐妖并不多。
正如小狐狸所料,寿是来劝她杀玉揭裘的。
“阿胡……狐仙姑娘,”寿试图摆出亲切而诚挚的神情,“引狼入室,本是我的错。可你既不畏生死地来降魔,我想,自然也是将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的。”
实话说,并没有。
但小狐狸还是一言不发地微笑。
寿郑重其事地请求道:“请你定要为天下除此邪魔。”
寿并不多话,起身要走。小狐狸却瞄见什么。
“寿大人请留步。”她看到寿的双臂。
那不是人的手臂,白净圆润,如竹如玉——
“我两条手臂都被那孽障毁了,”寿说,“这是义肢。”
“这瞧着像傀儡?”
寿如实作答:“不错。是渊儿身边一个傀儡帮忙做的……那孩子与荆渊不同,很是心善。也不知造了什么孽,非要跟那魔头搅在一起……”
是瑞生!
小狐狸眼前一亮,当下断定,恰如寿能从玉揭裘身边的狐妖猜出她是谁一样,玉揭裘身边的傀儡,除了瑞生没有别人。
瑞生也在稗巴。
可他现在在哪呢?为什么不联系她?
小狐狸陷入沉思。
寿望着她,没来由地又坐下。她也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对眼前这狐妖不说假话的感慨,又或者纯粹是太久没人说话,有些闷。
“……渊儿误入歧途,自己走上绝路,”她突然就承认了,自暴自弃似的,临终坦白一般,寿摘下簪的步摇,慢慢低下头,“是我们长辈的失误。”
小狐狸从思索中抽离,悄然望向她,抽丝剥茧,等着寿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