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相信吗,格蕾丝?这极有可能只是个谎言,他就是在戏弄你,让你当他的枪。西雅的身体那么差,而威廉一定不会……”
“威廉会的。别说傻话了,艾伦,我知道你只是想安慰我,可是你觉得我会希望威廉和西雅什么都没有留下吗?西雅身体不好,可很多比她身体更差的女人都顺利做了母亲……况且你我都很清楚,威廉不会去羞辱一个女人的。他娶了她,就会让她感到自己作为一名妻子被丈夫尊重着……西雅那么喜欢孩子……她太固执了,她不该去边境省,我当时应该拦住她,我应该更强硬一些的。”
艾伦看着小克里斯,这样小的孩子,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还没有定性,根本无法判断。
“有很多军校出来的军官也逃亡去了英国,我可以找到一名最可靠的、曾经和威廉友谊深厚的人去问。我不会透露过多信息,只拜托他去找西雅的女仆。他不是多事的人,多余的不会问。”
“好。”
然后他们就沉默下来。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如果阿伦德尔伯爵那个人打定主意要掩盖真相,他们绝对什么都查不出来。即使他们深切怀疑这是个谎言,也无法彻底地否认它。这将永远是个谜。
“如果最终证明不是呢?”艾伦问。
“……不是就不是。无论如何他都叫小克里斯,他是克里斯的孩子,是威廉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是我们一起把他抱上的王座,我们共同对他负有责任。”
“艾伦,你看看他,多招人喜欢。他刚被抱来时那么小、看起来那么可怜,总让人担心他养不活,可现在他已经会说话了,还会走路。你能感受到那种希望吗?有关未来的希望。有时候我看着他,就会想,我们所有人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只是为了当下吗?当然不是,我们更是为了未来,为下一代,为那些已经出生和将要出生的孩子们,我们要为他们出创造更好的国家。只有想到这些我才能觉得有希望。”
“格蕾丝,你越来越像威廉了。”艾伦蓝色的眼睛里浮现出浅浅的泪光,“这让我敬佩,同时也觉得担心,我不希望你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更重。”
“艾伦,我不骗你,你曾经问我,我拼命坚持那些原则是不是因为威廉,我回答你:是的。我曾对这个国家感到心灰意冷,觉得这个国家完蛋了,没救了,我甚至痛恨那些人们,那些市民、农民、所有人,我认为是他们杀了克里斯,并且害死威廉,害死安娜。但突然有一天,我耳边响起威廉的声音,我听见他说:‘格蕾丝,不要怪他们,他们容易上当、被人利用、犯下错误,并非是因为他们天性更愚蠢更野蛮。去责备那些蛊惑他们的人,但要原谅被欺骗的人们,因为他们的灵魂中亦有美德,只是被愚昧蒙蔽,而我们这些已经拨开部分蒙昧的人有义务去帮助他们接近真理。’我那时忽然明白,威廉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和你也不同,他和绝大多数人都不同。你我曾经与绝大多数人一样,自私、莽撞,遇到难决定的事就只凭个人心愿做选择,不计后果……但现在我总会想,如果是威廉,他会怎么做?答案总是很清晰,威廉会做对的事。”
“民主和自由是对的,共和是对的,宪法是对的,全民会议是对的,你是想说这个吗?”
格蕾丝完全侧过身来,和艾伦面对面,“是的。你把权力交给我了,我就一定会用,不会和你客气。”
艾伦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的荣幸。”
“格蕾丝,我也和你说实话,我做出让权的决定,除却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两个原因,也有威廉的缘故。你相信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自己吗?这是威廉深爱的国家,我迫切希望她回到正轨,我是为了威廉的遗志。”
“你这样告诉我了,我就相信。”
“格蕾丝,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是威廉处于我的位置,他会怎么做?但我想不出来。如你所说,威廉总会做对的事,但我不像你这样相信代议制,我不知道怎样是对的,所以我没有答案。但今天,就在我抱着你吻你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威廉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答案如你所描述的,十分清晰,他真正想做的是去爱格蕾丝、让格蕾丝幸福。对于这两件事,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而我正好和他相反,我曾经想学他,用对的方式去爱你,但如你所见,我失败了。我赢过无数场被认为不可能胜利的艰苦的战斗,这是我唯一一次认输。就在今天,我突然意识到,我是替威廉活下来的,我应当替威廉去做他从前想做但不能的事。于是所有的疑惑都有答案了:我该怎样选择?我要做能让格蕾丝感到幸福的事。”
“……可如果我错了呢?如果最终证明其实你才是对的,我错了,该怎么办?”
艾伦握住他的手,“格蕾丝,不要害怕,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就用你充满洞察力的眼睛去观察,再用你充满智慧的头脑去判断,做你认为有利的决定。不要惧怕误判,也许某一个选择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没有尽头的事业。相比一时的判断,后续的运行更重要,这必须是一个漫长的不断修正的过程。”
格蕾丝反手抓住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
艾伦在他面前郑重地单膝下跪,低头吻他的手背:“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