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格蕾丝接到邀请,要他一个小时后参加会议。
他还没睡,将桌上的信分类整理好,一些锁进抽屉里,一些塞进隐蔽的夹层,一些留在桌子上。
他选择穿旧式裙装出席,请伊娃帮他梳头。头发已经长过肩膀了,可以梳稍微复杂一点儿的发髻,他还让伊娃在他的发髻上插了一条镶满宝石的发带,并戴上国王曾经送给他的绿宝石项链和戒指。那些大个儿的宝石即使放在从前的宫廷宴会都算隆重的,格蕾丝已经预见到将有大场面。
等穿戴完毕,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格蕾丝把桌上的信放进裙兜里,去看了熟睡的小克里斯一眼。伊娃心里很慌,想和他一起出去,但平时夜里都是她照顾孩子。
格蕾丝让她留下,自己挑了两名机灵的男仆,临出发前,他对伊娃说:“如果这次能平稳度过,我们就把孩子们从英国接回来。”
马蹄原地踏了两下,车轮“轱辘辘”转起来,新编制的护卫队骑兵立马跟上,清脆的马蹄声穿过静谧的夜。
不出所料,是一场小型会议。如今在首都说得上话的人都到了。
新政府的官员们向他恭敬地行对国王的礼,格蕾丝在年龄最大的督政官的搀扶下坐上首位。
官员们告诉他,斯顿上校已经抵达首都了。
他们对他说这话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格蕾丝点点头,问:“不知斯顿上校在哪儿歇脚?”
官员们告诉他,斯顿上校在皇冠广场后面有一个房子。
他们依旧那样盯着他,“您看起来并不惊讶,莫非您已提前听到消息?”
阿伦德尔伯爵面露不悦,提醒这位官员注意自己的语气。
格蕾丝依然十分平静,回答那名官员:“我确实提前听到一些消息,是阿伦德尔伯爵告诉我的。如果您也和我一样关注前线传来的每一条的战报,就能算出以斯顿上校急行军的速度,大概就是这个时间抵达。”
官员们互相看看,又有人问道:“陛下,斯顿上校抵达叛乱省后,根本没有真正开战就丢下军队主力,只带领一小批人马回来,请问这是您的秘密命令吗?”
“不是。”
“陛下,那些叛军如今已完全被保王党收买,保王党的首领克伦威尔将军曾与斯顿上校交情匪浅。我们知道您一直与斯顿上校有书信往来,您可了解斯顿上校是否一直与克伦威尔将军有联系?”
“我不清楚。斯顿上校确实在战场上给我写过几封私人信件,但他并不向我汇报他与什么人来往。”
“陛下,您认为——”
格蕾丝从群兜里取出那叠信,甩到桌上。信纸在桌面上滑行着散开,让会议桌前的人都看到寄信人是谁:
克伦威尔将军。
“克伦威尔将军曾给我寄来密信,请我秘密前往叛乱省。他给出的条件十分优越,说他不信任一个婴儿,希望王冠落在更有力的手里,即使是个女人的手。叛乱省富足又保守,税收在全国各省中排第三,他们还有二十多万忠于国王的军队,去那里做女王可比在这里做没有实权的王太后强。但我回信拒绝了,因为我始终遵守我们最初的约定,‘保住王冠,下放权力’。”
“先生们,我一直遵守我的诺言,可诸位呢?新政府建立后,效率奇低,腐败盛行,滥用职权与公报私仇之事屡见不鲜。从前遗留的各种问题全都没有得到缓解,有些甚至变得更糟!出于种种原因,诸位让我代理一部分财政职责,却又不肯真正接纳我的建议。当我意识到我们的将领在国外进行军事扩张时,我想阻止,你们却也不听。如今我们那不受管束的将领终于让你们感受到威胁了,你们希望我能做点什么,却又怀疑我与他串通。我实在感到失望,我们竟然如此地缺乏信任,既然如此,还要我来这里做什么呢?”
许多官员被他说得面红耳赤,只有阿伦德尔伯爵一直以一种深沉的目光盯着他,而巴纳尔神父则显得忧心忡忡。
那名年纪最大的督政官带头起身向格蕾丝行礼,请求王太后的宽恕。他们互相用目光交流,踌躇犹豫,最终说道:“陛下,如果我们不信任您,就不会请您过来了。现在只有您能做点儿什么了。”
格蕾丝自嘲地笑笑,“宪法将我的权力局限在外交事务中,斯顿上校在国外建立一个又一个共和国、招募一支又一支海外军队、建造一个又一个军工厂时,我还勉强能命令他。可现在他已回国了,我还能做什么呢?军队在名义上属于国王,可你们认为那些随着斯顿上校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会听我的话吗?”
“陛下,宪法中有一条,当政府进入紧急状态时,可由国王指派一名最高执政官,无需会议投票。”
“你们怀疑斯顿上校想要重组政府?”
“对方是斯顿上校,我们必须做最大胆的假设。倘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了,请您务必否认他的正当性,您和全民会议是我们最后的指望。”
格蕾丝还想做最后一次努力,“也许他并没有这种念头,为什么不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我相信斯顿上校也是爱这个国家的。”
官员们相互看看,又齐齐看向他。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们有意让他犯错,好铲除这个威胁。
宣布政府进入紧急状态的文件已事先准备好了,五名督政官轮流在上面签字。阿伦德尔伯爵签字前又深深地看了格蕾丝很久,才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巴纳尔神父也在犹豫中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