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首都的人们已经预料到一些未来:从这天起,将会有接连不断的好消息从东线传来。
开始不断有穿制服的年轻人守在格蕾丝的窗前。不知是谁先相信了这个说法,然后很快就传遍了,说如果出征前能看到格蕾丝小姐出现在窗前,在战场上就能获得好运。
于是格蕾丝更长时间地站在窗前,如果有性格活泼的年轻男子向他的窗户抛出玫瑰,他还会伸手接住,并向对方致谢。
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奔赴前线,希望能成为斯顿上校的士兵。只有当军官能打胜仗了,不断向前线输送年轻人才有意义。
又是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格蕾丝听到房东太太上楼的脚步声后面还跟了一双脚,听起来十分熟悉。
他主动打开门,伊娃从房东太太身后挤过来,流着泪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166章 伤痕
伊娃和格蕾丝在床沿上坐着,紧紧拉着彼此的双手,长时间地打量对方。他们眼里都含着泪水,有时面露悲伤,有时又会突兀地同时笑出来。眼里的泪受到震动,变成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他们的面貌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伊娃抬手碰了碰格蕾丝剪短的头发,这捧头发曾经那么长、那么美;她又摸了摸格蕾丝少了很多肉的脸蛋,格蕾丝用手指碰碰她的嘴唇。伊娃知道在冻河里的那几个小时让她的嘴唇永远失去健康的颜色。
她攥住格蕾丝的手吻了吻,流着泪问他:“都会好起来的,对吗?”痛苦在他们的身体和心灵上都留下抹不去的伤痕,但幸好一切已经开始好起来了。
伊娃告诉格蕾丝,是艾伦少爷给当地的特派员写了几封信,“我待在那里的几个月里一共换过四任特派员,有时是保守派的人,有时是激进派的人。矛盾和斗争从来没停过……第二任特派员如今也在监狱里……在我的释放文件上签字的这个是康斯坦提诺斯的支持者,但这可能是他自己的主意,他想巴结艾伦少爷。”
在她说“艾伦少爷”时,格蕾丝垂下了眼帘,等她说完了,格蕾丝认真地纠正道:“不能再用旧称谓了,现在一定要注意这些。”
伊娃想起那些有关艾伦少爷的好消息,忍不住笑起来,“要喊‘斯顿上校’吗?还是学街上那些叫法——‘英雄艾伦’?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表演木偶剧了,讲英雄艾伦如何左脚踢上普鲁士国王的屁股,右脚踢上沙俄皇帝的屁股——”
格蕾丝跟着她咧了咧嘴,但没有笑出来。
“格蕾丝,你怎么了?”
那双纯绿色的眼睛望过来,一开始里面闪动着期盼,后来期盼破灭了,忧郁的情绪便浮出来。
伊娃忽然想起来,格蕾丝本人显然是不方便收信的,而艾伦少爷给那个特派员写了好几封信,也给自己写了信,却没有给格蕾丝写封信托自己带过来。
他以前明明那么喜欢给格蕾丝写信的,即使是赢了一局台球这样的小事也要写进信里:“亲爱的安娜……”
安娜……
他们花了三天的时间才能够谈起安娜。
“很痛苦吗?”在他们重逢的第四天,当太阳快要完全落下去时,格蕾丝突然问道。伊娃抱着他的肩膀失声痛哭。
“你不会忘了她的,对吗?”她同格蕾丝确认,“她总说自己羡慕那个叫奥丽莎的女孩儿。她说过很多次,很早以前就幻想能和你做朋友,但一直不敢和你说话……后来你问她要不要和你一起来首都,她说那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格蕾丝说:“是我害了安娜。”
“不是这样的,格蕾丝,安娜临死前听到你成功出逃的消息,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高兴……可你为什么又回来了呢?”伊娃又忍不住流泪了,“为什么要让自己再冒险呢?”
她本来想和格蕾丝住在一起,因为格蕾丝看起来很需要照顾。但格蕾丝不同意,说怕自己再给她带来灾祸。
格蕾丝的房东太太帮她在这附近找了个住处,她自己付了房租。她有一些钱,是艾伦少爷给她的,都是纸券,附在给那个特派员的感谢信里。
她把这件事说给格蕾丝听,格蕾丝只简单地回了一句:“斯顿上校考虑得很周到。”
一名姓“迪朗”的医生经常过来。伊娃不信任他,她不信任一切激进派。但格蕾丝告诉她,在营救她这件事上,迪朗医生也出了很多力。可是她总在他们的谈话中听到“矫正”和“恐怖”两个词,很怕这个结巴的男人会给格蕾丝带来危险。
格蕾丝安慰她,说自己身份特殊,新政府正努力让人们忘记自己这个人,不会对他做什么。
伊娃倾向于相信格蕾丝的判断,可外面那台巨大的断头机器整日整日地连续工作,又实在令她不安。
格蕾丝和迪朗医生的谈话里还出现过巴纳尔神父的名字。
等迪朗医生走了,格蕾丝对伊娃说:“巴纳尔神父也为你冒过很大的险。多亏他曾经那本小册子的影响力,还有他本人的机智,要不然他肯定也变成吉罗婷刀下的亡魂了。”
这下换伊娃沉默了。
“伊娃,有些事并非一个人的错……把那些后果都归咎到巴纳尔神父一个人身上并不公平。”
伊娃发誓她绝对不是想让格蕾丝难受!她本意只是想宽慰格蕾丝,告诉他,艾伦少爷也许并没有为那件事而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