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斯顿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听您的口音很亲切,您以前是——”
伊娃随格蕾丝来到宫廷后没少因为自己的农民口音受嘲讽,艾伦.斯顿竟说得这样客气,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回道:“我家以前是奥多尔先生家的佃农,但现在不是了。”
艾伦.斯顿和格蕾丝互相看了一眼,显然他们都想起山庄前那些沉默的农民们,还有他们两个在屋里打的那一架。
艾伦.斯顿轻咳了一声,问伊娃:“请原谅我这么问,但您的弟弟是如何进入修道院学校的呢?据我所知那里不招收平民的孩子。”
伊娃说,是一位常去救济所讲解圣经的神父发现卢卡那孩子在智力和性格方面有着令人惊叹的表现,就将他推荐进了学校。她说:“您说得很有道理,那学校不是为平民孩子开设的,所以我弟弟在那里总受欺负。”
艾伦.斯顿一下子就明白格蕾丝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了,还坐四匹马拉的马车。
只是还是差了点儿意思。那个滑头的车夫一定是把格蕾丝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暴发户,谁料乡下来的不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穷光蛋,根本讹诈不出什么钱。
“你知道你哪里不像侯爵家的小姐吗?”他小声问格蕾丝。
格蕾丝眼睛转了一圈,偏头打量起他的衣着。艾伦.斯顿配合地侧过身,还伸直了腿,靠着椅背,胳膊也搭到椅背上,方便格蕾丝将自己看个够。
他穿着最简单的黑礼服,连帽子都没戴,只有绣花的白丝领巾还算精美,格蕾丝很是纳闷,为什么那个车夫一见他就害怕了呢?
他相信对方在这方面确实比自己更在行了,虚心向他请教。
艾伦斯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对车夫喊了一声:“前面右转!”
车夫立刻就吆喝着让马转头。
格蕾丝不满地叫起来:“你要去哪儿?我还赶时间呢!”又喊车夫:“是我付的钱,你怎么听他的!”
马车已经在慢吞吞地转弯了。艾伦.斯顿冲格蕾丝眨了一下眼睛,“不绕远,就在皇冠广场停一刻钟。”
但其实他连一刻钟都没用了。格蕾丝看着他进一家装潢漂亮的咖啡馆,也就过了十分钟,他就和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装扮的男人一起从里面走出来。
“漂亮的小姐,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陌生的男子跑到他们车前,向格蕾丝行礼。
他也没有戴帽子,但并不妨碍他活泼地做出一个脱帽的动作,对格蕾丝说:“我是这位斯顿上尉的同学,叫詹姆斯.莱让,您可以直接叫我詹姆斯。接下来的这段旅程,我将做您的仆人!”说完,这位詹姆斯.莱让跳上了艾伦.斯顿之前站过的行李架,就像站在国王车后的侍卫一样威风凛凛地望着前方。
格蕾丝惊讶地去看艾伦.斯顿,看到他冲自己同学做了个潇洒的手势:“莱让先生,我看您很有做男仆的潜质!”他的同学也回了一个潇洒的手势,笑嘻嘻地说自己向来是做什么都很像样的。
之后格蕾丝又看见艾伦.斯顿冲不远处打了个口哨。那是格蕾丝一直没有学会的,用食指和拇指圈个环,放在唇间,就能吹出嘹亮的声响,打老远就能听到。
一辆轻型马车从广场角落驶过来,艾伦.斯顿把伊娃和安娜安置进去,让这辆车在后面跟着,而他自己则大摇大摆地钻进车厢,坐到格蕾丝的对面。
马车再次启动了,艾伦.斯顿在格蕾丝对面翘起了二郎腿,得意地问他:“尊贵的小姐,您对您的新仆人还满意吗?”
格蕾丝被这五分钟内发生的事情弄得目瞪口呆,他转过头问身后那位“新仆人”,“先生,您是自愿如此吗?”
詹姆斯.莱让像艾伦.斯顿刚才和他说话时那样弯下腰来,但依旧同他保持了距离:“斯顿上尉刚刚跑进去对我说:‘詹姆斯.莱让,敢不敢和我打赌?如果你赢了,我那把漂亮的决斗剑就是你的;如果我赢了,你就要给一位漂亮小姐做一上午的仆人——”
“喂!”艾伦.斯顿喊了一声,站起身,这车厢是有顶的,所以他得弯着腰,一只手越过格蕾丝的肩膀从后窗伸出去,在他那位同学的胸膛上捶了一下,用一种看似严肃实际是闹着玩儿的语气说:“沉默是金。”
格蕾丝嫌他挨得太近,推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问他:“你们赌的什么?”
“台球。”
“那是什么?”
于是艾伦.斯顿向他解释起台球的玩法。
格蕾丝对这项娱乐显示出浓厚的好奇,问道:“我能去玩儿吗?”
后面的詹姆斯.莱让插嘴说:“小姐,您可不能去,那里面都是男人!”
格蕾丝撇了下嘴,再看向艾伦.斯顿时眼神里已难掩羡慕。
艾伦.斯顿仍翘着二郎腿,架高的那只脚随着马车的颠簸一晃一晃。他的靴子是好皮子做的,但不是全新的,黑色的鞋面上已经有了一些纹路,像人眼角的皱纹一样自然好看。
他放松地靠着椅背,像刚才像格蕾丝展示衣服时那样将两条胳膊搭在靠背上。他也在看格蕾丝,心想着,要打台球还不容易么,空出一个房间支张台球桌就行了。
只怕有人不敢来。
临近圣马林修道院时,艾伦.斯顿也不在车厢里坐了,和他的同学一起并排站到后车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