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兰屏退了看守的弟子,站在阵外,许久不语。
还是宋凌霜先开的口:“没想到,你会为我求情。”
谢依兰沉默良久,道:“你死了,他会伤心。”
宋凌霜:“我以为你恨他。”
谢依兰苦笑,“他何曾给过我恨他的机会?”
她的目光从宋凌霜身上移开,“从一开始,就是我用进入华家陵的符牌逼着他娶我。那时他便与我说得清楚明白。飞蛾扑火的是我,不信命的也是我,怨不得他。”
说到底,是自己利用了他的歉疚,才换得一个承诺。
应承娶她的那天,那人对她说:“我心中有一人,至死方休。哪怕只觅得他一缕残魂,我亦会毫不犹豫追随而去。即便如此,若你还愿意,我便遂了你的愿。”
宋凌霜:“谢谢。”
宋凌霜的声音将她拉回当下,谢依兰道,“你没有什么可谢我的。我见过一次他行尸走肉的模样,不想再看第二次了。说到底,我是为了我自己。”
宋凌霜给了她一个诚恳的微笑,“以前我不愿意承认,但你确实是个好姑娘。不管你是为了谁,我还是谢谢你。”
谢依兰:“你要谢,就谢我妹妹吧。若不是她派人来找我,我也赶不过来替你求情。”
自抢亲那日以来,她终日与书籍为伴,几乎未曾出过房门。这些年,她早已学会了去抵抗委屈与不甘,但她却还是怕一旦静下来,自己会被失望所吞噬。因为她真的,自不量力地期待过。
她或许自怨自艾过,甚至恨过。可匪夷所思的是,当半夜师弟来替谢依竹传话,说宋凌霜在思过峰被抓了,她的心却仍然会禁不住被微微触动,仿佛只要她救了宋凌霜,就能与那个人再有上一点点交集……
谢依兰继续道:“以我的能力,无法解阵带你出去。但父亲也只是为我不平,我会再与他说的。等他气消了,不会将你怎样。”
宋凌霜仔细看她,想确认对于谢桐的所作所为,谢依兰是否真的毫不知情。
他未曾看出什么,于是转了话题,“谢姑娘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谢依兰看着他,眼神中出现一丝迷茫,“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她移开眼,“或许,我只是想来见见我输了一辈子的人。”
宋凌霜:“你的一辈子还很长。”
谢依兰:“再长,关于他,我也输得彻底。”
宋凌霜:“那是阿珏自己没有福分。”
“你知不知道,这话由你来说很欠揍!”她语气中有些不甘,又有些无奈。
宋凌霜浅笑着看她,“你知不知道,比起那个表面知书达理实则逞强争胜的谢大小姐,我比较喜欢现在想揍我的你。”
这句话,仿佛概括了她迄今为止的一生。
谢依兰愣了,她看向宋凌霜。
这个人琥珀色的眼睛真诚地望着自己,微斜的发髻给他平添几分懒散,谈笑自若的神情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狼狈。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个人会喜欢他了。
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释然了。
她道,“你真的很欠揍。”
如果此刻宋凌霜站在她身边,一定会拍拍她的头。
她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喝醉了酒,在他面前耍酒疯的小姑娘。她的本性或许同谢依竹一样,敢爱敢恨,也向往那份无拘无束的广阔天地。
但她的身份却让她无法任性乖张,逼迫她迅速长大,逼迫她不得不有城府,在从未停止过的非难中去背负一个于她而言过于沉重的责任。
宋凌霜觉得其实她和自己很像,只是自己幸运了些,身边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为就自己做了那么多。
所以,为了那个人,他还不能轻易放弃。
宋凌霜:“你可以揍我。揍完,我有一件事求你。”
谢依兰叹了口气,“你想求我什么?”
宋凌霜:“我想单独见你妹妹。”
谢依兰并未回答,只是点点头,转身要走。
宋凌霜在后面喊,“你不揍我了?”
谢依兰也不回头,回答道:“攒着。”
谢依竹是第二天下午来的。她满脸歉意,“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被爹爹困在这里!”
宋凌霜笑道:“因为你,我怕是这次真要折在这儿了。”
谢依竹急忙道:“爹爹也只是现下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加上姐姐帮你求情,肯定能放了你!”
宋凌霜笑笑,不置可否。
他话锋一转,“我问你,如果有一个你很重要的人,做错了事,你要怎么办?”
谢依竹不知这莫名的问题从何而来,但她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希望他能改过来。”
宋凌霜:“如果他不愿意呢?”
谢依竹:“那我就看能不能帮他补救。”
宋凌霜真心好奇,谢桐那样一个人,是如何培养出如此正直善良的闺女的。
他心中有了计较,从脖子上取下挂有玄钢羽的项链,“我能不能出来,不在你姐姐,在你。”
他将玄钢羽递到谢依竹手上,“你去北境,找柯言澈,将这个交到他手上。”
谢依兰或许真的对于谢桐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但宋凌霜却不敢冒险。桃花岭,他只信谢依竹。
谢依竹盯着手上的玄钢羽,又望向宋凌霜,连理由都没有问,就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