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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乐说:“不会来找我了吧。”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万乐说,“他一直都喜欢收藏那些邪门歪道,藏在床底下,我趴在他床底下看了不少书,才学会了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他收养我,也只是因为我是个奇怪的东西吧。我二师兄是妖怪,其他师兄弟也是妖怪。我师父也真奇怪。”
    骆文端听出他话里隐晦的自轻自贱,他没有马上反驳万乐,而是迂回地说:“有一些人,觉得我们对妖怪太残忍了,当年你不是也这样吗?”
    “我?”万乐自嘲地笑了下,然后趴在拉面碗里喝汤。
    骆文端说:“你。”
    万乐:“好吧。”
    他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骆文端说:“你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你当年救我,是因为一时糊涂吗?”
    万乐:“当然不是。”
    他本来想说,不是一时糊涂,但却忽视了前半句话,把整句话都否定了。
    骆文端:“你本来就是善良的人,看不惯有人受苦,所以才会救我,你就算觉得是一时糊涂,再让你重来一次,你也还是会这么选择,所以我们两个的见面是必然的。你师父也是个善良的人,不是觉得你们奇怪、有趣才收养你们,而是想帮你们。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刚转过来,在班里说自己是个道士的时候,你是很引以为傲、很快乐的。这是你师父的功劳。”
    万乐哑口无言,他又被教育了,可却被教育得很舒服,骆文端说话就是这么厉害,妥帖地让他所有翘起边来的疑虑都被轻轻地安抚下去。
    骆文端说:“别着急否定爱,乐乐,大家都很爱你,给他们一个机会证明自己。”
    万乐下意识地想说自己没有,但是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就是在否定。
    否定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否定自己的价值,他觉得自己已经毫无价值,留不下骆文端,身边的人也会慢慢地离自己远去。
    万乐看着他,毫无预兆地眼红了,说道:“你骗我。”
    他忽然间哽咽,眼泪瞬间就噼里啪啦地掉下来了,说道:“你分明就是骗我!”
    万乐的愤怒来得铺天盖地,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转变了情绪,让骆文端也有些措手不及,看着他,手放在桌上,还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还是骆文端这次看到万乐之后,第一次见到万乐的眼泪。那天留下日记,再回家之后,万乐的眼睛有些红,应该是哭过了,但是骆文端装作不知道,他也没有直面到万乐哭的场面。
    这次还是第一次正面撞上。
    万乐说:“你是第一个走的!”
    骆文端:“……”
    万乐不爱吵架,更不会翻旧账,这次倒是狠狠地翻了一次,而且骆文端哑口无言。
    万乐的状态敏感,仿佛是被激怒了的刺猬,声音很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视,骆文端视而不见,马上找回了理智,说道:“但我已经不会走了。”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我之前没有说过。”骆文端冷静道。
    万乐瞪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眼泪还是由于惯性,在哗啦啦地从脸上溜下去,“扑通”“扑通”落尽兰州牛肉拉面里。
    骆文端说:“我之前从来没有这么承诺过。”
    万乐怀疑道:“没说过吗?”
    “没有。”骆文端说,“你知道的,不能保证的事情,我不会承诺你的,以前没说过这种话,这次是第一次。”
    万乐:“是吗?”
    骆文端看出有戏,马上说道:“对,你不了解我吗?”
    万乐了解,所以觉得他说得居然非常有道理。他努力去回忆骆文端以前有没有承诺过自己永远不离开自己,确实找不到任何记忆,好像这是真的。
    万乐将信将疑,因为被这件事分了心,眼泪也停了会儿。
    骆文端趁这个功夫把账结了,两个人去登机口,骆文端和万乐站在验票口的尾端,骆文端很高,平视着前面所有人的后脑勺,面色很平静地说道:“这次我一定可以做到。我不会走。”
    万乐:“可是……”
    “没有可是,”骆文端仿佛是在谈论午餐吃什么一样,随意地说道,“我选择留在哪里,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不在乎身外之物,更不在乎我在哪里,好几世了,风景早就看烦了,有你就够了。”
    万乐声音很轻地说:“但是我会老啊。”
    这好像是万乐的一块心病,他怎么也过不去,所以就连说出来,也不敢太大声,显得这句话过于重,压得他难以自拔。
    骆文端说:“你也会死。你去哪,我去哪儿找你。”
    开始检票了,身后又来了人排队,在后面往前挤,万乐抬头看着他,骆文端退后一步替他挡住人群,那一刻骆文端好像真的有无穷的力量,什么苦难降临,都能挡在他的前面。无论万乐的魂魄转世轮回去了哪里,骆文端也真的都能找得到他。
    万乐说:“但是你不要骗我。”
    他没有任何可以拿来要挟的东西,全身上下都已经为了骆文端树了投降的旗帜,就连眼泪都不受他自身的控制,只要骆文端吹口气,他就开始摇摆倾斜。
    骆文端很简单地说:“好。”
    困扰着万乐这么久的事情,他心口压着的千斤重的大石头,在这么一个一点都不庄重,甚至很吵闹的、拥挤的登机口,被骆文端用小拇指轻轻地移开了,而骆文端的态度,好像这件事本来就是这么小,这么不值得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