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梵轻声嗯了下,又说了句谢谢,净煦年纪还小,他深知对方跟着自己没什么意义,只是……似乎终究还是只剩了他一人。
却在这时,扶霁走近了一步,“你此番来九泉河也并非一无所获,白褚若说的男风不是假话,那么魔道倾覆云渺宗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现在孤立无援,不如……”他后边还未说完,净梵就忽然笑了。
扶霁一僵,净梵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整个人倾身过来,潮热的呼吸扑在他耳畔,“担心我?”
净梵原先心中压着无数的事情,仇恨大抵迷了他的眼,这段时日始终对诸事耿耿于怀,但是这会儿忽而反应过来,一贯寡言少语的扶霁竟然说了这么多,中心意思只一个,净梵心中忽然就是一阵涟漪。
之前二人之间暧昧有过,温情有过,疑虑有过,如今看来看去,似乎更多的是关心与担忧。
便如他自己,他担心扶霁被卷进这些事中,而扶霁亦是担心他因为仇恨失了理智。
殊途同归,大抵连扶霁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眼中的那股迫切有多明显。
*
扶霁最终还是先回了玄天宗。
此后大半年净梵再度失去踪迹,但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扶霁总能在忍耐不住想要下山的时候收到一封信。
从一开始的一月一封,到之后的十日一封,再到最后三日一封。
这日扶霁正算着日子等信,外边忽然有弟子来唤他,“扶师兄,掌门有事找你。”
扶霁不明所以,还是换了身衣裳过去,玄天宗来来往往不少人见了他问礼,扶霁回礼,心里想着别的事,直到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净梵?”扶霁以为自己看错了,但的确是净梵,他一袭青衣,白玉束冠,漆眸剑眉,嘴角衔着一抹笑,见了扶霁更是温润如往昔,“许久不见……”
那点尾音熟悉得很,扶霁心尖狠狠一跳,而后局促地躲开净梵的目光,对着掌门行了一礼,“师尊。”
净梵入了玄天宗。
这是之后扶霁才知道的事情,而且准确来说,净梵是被他师尊亲自押回来的,据净梵自己透露,扶霁师尊脾气火爆,见了净梵先将他揍成猪头,而后封了他灵脉,生生叫人拖回玄天宗。
扶霁听到这儿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净梵面上看了看。
净梵蹙眉,“你在看什么?”
扶霁一脸认真,“师尊从不动手责罚……”
“你怀疑我骗你?”净梵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抓着扶霁的手去摸自己脑袋上未消肿的包,然后不等扶霁反应过来又解了衣襟让他看自己胸口的那个脚印。
净梵一脸郁闷:“当众踹我一脚啊,疼死我了!”他还抓着扶霁的手,另一只手艰难地将衣襟往一起勾了勾。
扶霁却猛的缩回手,他讪讪往后退了一步,而后认真道:“既然你都来了玄天宗,以后便待在这里,师尊叫我看住你,你……能不能别乱跑,免得惹师尊生气。”
他有商有量的,净梵却一挑眉:“我怎么觉得之前仅仅你我二人之时,你乖得很,凡事都听我的,但现在……怎么就只听那老头的?”
净梵一派认真,扶霁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他到底是玩笑话还是真的这样想。
扶霁愣了一瞬的工夫,净梵失笑:“吓唬你的。”
他靠着玄天宗最粗壮的那棵树,头顶是葳蕤繁茂的枝叶,面前是端方冷肃的扶霁。
“你师尊要收我为徒,”净梵仰头看天,却只瞧见满树的叶子,“我原想着是要拒绝,可你师尊说,魔道千万人,我一天杀一个也杀不尽,倒不如多修炼几年,看看何时能大乘……到时一抬手便死一片,而且活得久,杀的人更多些……”
净梵说得认真,扶霁也听得认真,只是到最后他打了个岔,“师尊说得没错。”
净梵:“……嗯。”
就这样,忽悠着,净梵说不清是自己倦了还是怯懦了,便不再是日日想着仇恨入眠。
大概是玄天宗的掌门有普度众生的夙愿,他竟收了净梵为徒。
而且因着净梵比扶霁大一岁,生生叫他当了大弟子。
一下子降成二师弟的扶霁有些懵,但很快就适应了。
从“净梵”到“师兄”不过三日的工夫,便叫得十分娴熟。
不过,净梵有些郁卒,因为玄天宗地方大想,却没有他独立的灵府,加之他和扶霁成了彼此扶持的师兄弟,掌门索性叫扶霁分了一半灵府给他住。
但是……净梵明显会错了意,头一夜就睡在了扶霁的榻上。
刚刚沐浴回来的扶霁略懵,盯着床榻上的净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净梵先注意到了动静,转过身子对着他温润地笑了笑,话里却是十分自来熟:
“别的地方许久没住人了,先和你共寝一夜,行吗?”
“师弟?”
净梵笑得乖顺,白净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讨好,扶霁瞧着他大开的领口,下意识撇开眼,“嗯。”
“那就这么说定了!”净梵扯着被子往床里边缩了缩,给扶霁留出好大一块空处。
扶霁衣襟整齐吃,连腰带都是束着的,猛地一看不像是要就寝的,倒像极了要出门似的。
净梵躺在榻上,一双点漆的眸子闪了闪,“衣裳不脱吗?”
扶霁垂在两侧的手蜷了蜷,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是一动,他不敢往净梵面上看,沉默了半晌才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