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瓦砾不断从头顶砸落,刚跑过一处,就有根湿滑黏长的触手从地下破土而出向他们袭来。
少年嗅到熟悉的气味,眼巴巴地看着食物靠近,下意识微张开嘴就想咬上一口,然而下一瞬身侧男人挥臂闪过来一道凌厉的刀光,削掉了那截近在咫尺的黏腻触手,它坠落、弹跳、翻滚在尘土里远去。
被箍着腰腾空的少年随着颠簸,睁着懵懂漂亮的杏眼低头看到脚下的地面逐一塌陷,而不断远去的世界渐渐变成断壁残垣陷落在深渊里……
半年后,米克斯基地。
宽阔平整的单人床上,突兀地在床头凸起一小团,近看是只盖着一张单薄的绒被,只露出压在一侧嘟出软白小脸的小白鼠。
床头柜的闹钟突然响起来,小白鼠吓得一激灵,一双黑漆漆的豆豆眼猛然睁开,初醒时懵了两秒,才快速从被子里蹦跶出来。也是这瞬间,整个小身子三两下变化出脑袋和修长白皙的四肢,动作灵活地套进人类的衣服里。
他笨拙地几番打理后,站在落地镜前伸手给自己认真整理了下衬衫的领口,此刻里面的少年正顶着一头从左侧二八分的金褐色卷发,露出光滑饱满的额头和一双漂亮的眼睛。
从衣帽架上拿下呢子外套穿上,再戴上一顶前后有帽檐且两侧有护耳的猎鹿帽,压上自己的卷发,换好靴子后,少年匆匆拔出ID卡关闭屋内所有电源后关上门。
米克斯基地的住宅区分为东南西北共十六区,他分到的住址是东四区11幢2702号。一层两户,少年等候的电梯到达时,里面已经站满了陆续准备出门上工的住户。
他抬头一看,一眼望去,亚裔欧裔白种黄种黑种的人都有,只不过脸上是统一的麻木和疲惫。
少年想打招呼的嘴微张没有找到机会开口,他怯怯地站进去,很快被挤到最里侧的边缘角落,艰难地缩着身体立着。
电梯是透明防护玻璃式,少年回头往脚下和外面看去,能将大半个米克斯基地尽收眼底。
基地远处正中央上空是一座巨大的圆锥状,看似直上云霄的巨型建筑,其下盘端渐细窄,直入地面,气派雄伟。
随着电梯下降,少年看到鳞次栉比的住宅高楼中间穿梭着呼啸而过喧嚣交错的基地空中轨道,而仅仅数秒后,视线里则出现了不远处街面破落老旧、拥挤不堪的贫民窟老建筑,某处墙面上还贴着一张破损不堪摇摇欲坠的,写着某年某月全球生物畸变袭卷全球这种老掉牙旧闻。
“叮——”一声,到达地面一楼。电梯里拥挤的人群目的明确地涌出去,在角落最后的少年终于走出来,想深呼一口新鲜的空气,结果扑鼻吸到一口呛鼻的雾霾。
他费力地咳了两声,抬头看到冬日里基地灰蒙蒙的天空,睁大眼睛,提胸挺背,迈步穿过楼前的小路往目的地赶去。
刚走到米克斯基地广场没多久,头顶基地上空的全球广播里,突然发出一道滋滋的电流声,紧急着有道厚重的男声语气庄严肃穆地用国际通用语言汉语,正式向全球同步通报了亚联盟军坛政坛年轻一辈最耀眼的上校——克林道尔上校的讣告。
讣告惋惜地向所有人告知:他在一个多月前一次亚山基地异种潮入侵营救作战任务中,为了保护基地人民安全撤离,英勇牺牲。
这则讣告之后又用联邦、帝国两方通用国际语言再次循环播报了两遍。
布莱塔抬头怔怔地听着。
克林道尔?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想起来了,是当初将他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那个男人。
但他却听不太懂广播里的意思。
正值冬日,米克斯基地广场上寒风凛冽,一片萧肃,紧接着基地上空传来一阵肃穆旷远的丧钟声,一声散去又接着一声,沉闷厚重的气氛萦绕着压在人们心头。
少年停下脚步,看到四周匆匆行走的人齐齐停下来,默契地在身前做一种奇怪的手势,又闭眼垂头,脸上有种他不理解的悲伤,低声念着什么。
隐约能听到有个老妇人在说“愿克林道尔上校安息”之类的话。
“布莱塔!你小子总算来了!快,趁着现在克林道尔上校的讣告刚出来,赶紧上街上去卖花!”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把将手上一大捧白玫瑰塞到少年的怀里,嘴上的八字胡微翘。
布莱塔茫然地接住这大一捧白玫瑰,好奇地低头嗅了嗅。味道挺好闻的,他愉快地勾着唇角,想了想问:“讣告是什么?是那位克林道尔先生的好日子吗?”
他知道人类到了好日子就会庆祝。
中年男人嘴角轻勾冷笑一声:“好日子?能在这个世道尽早地光荣地死去,确实是个好日子。”
“……死去?”正嗅着玫瑰清香的布莱塔一怔,他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会很疼,就像他曾经和其他同族的小白鼠那样被输入各种奇怪的液体,再进行各种实验,浑身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疼得叫不出声来,直到异变后被暴毙,一动不动。而它侥幸活了下来。
布莱塔害怕疼痛,更惧怕死亡。
他浑身僵住,不可置信地喃喃问:“克林道尔先生……死了吗?”
中年男人嗤笑道:“是的,他死了,在末日死人是最常见的。只不过这家伙好运,还能有一场像样的葬礼和一块价格昂贵的墓碑。要知道不是谁死后都能拥有一块墓碑,有的人死了就只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