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璘不动声色地挪了脚,把沧浪投在地上的影尽数纳在自己身下,“短短几日,先生从何措齐的这些粮食?”
“江宁仓,商战以后经历了一年的屯垦,匀出百斤粮食不在话下。加上我又是请准内阁直发的调令,没有走户部官印,所以这样快。”沧浪轻松地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么。”
王朗从封璘的魁肩后探出半个头:“严谟那个缩头乌龟,没见着齐全的官印就敢放粮,转了性了他?”
沧浪察觉了封璘的小心思,便呵了口寒气,追着日光离开那阴影,不许狼崽如此霸道:“时间苛刻,所以用了点非常之手段。”
说非常,其实也不非常,揭穿了不过挟私以制那一套。严谟本就是和秋千顷同年及第的士子,他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藏不住了被人知道了也不稀奇。
沧浪正是利用了这一点。
“庆元三十六年春闱,你巧言骗取同窗钻研数载的心血,《公羊春秋传注》,冠以自己之名私贿当年的主试官,博得一纸功名,却也累及了一条人命。这等丑事传扬出去,大晏朝堂怕是再难有你的立锥之地了吧?”
沧浪挑拣着手里的鸟食儿,长勺磕着笼壁,震慑住欲来夺食的黄皮八哥。
“是,你说的不错,以你今时官位,翻旧账没意思,科举舞弊的罪名也不至于立时要了你命。但你莫忘了,传注主人的行囊还在你家后院的那口井里,谋杀当朝举子,这可不是能轻易糊弄过去的小事。”
王朗因为三百石军粮的事正自高兴,便也不再多问,忙将太傅大人往帐中让。沧浪行前两步忽又踅回,看着封璘,气概端凝道:“兖王殿下适才所言深得臣心,沧浪敬服。”
封璘忽地顿足,一个没留神,踩着了怀缨的前爪。
他用眼神刹住了狼王的嗥叫,扶正腰间挎剑,煞有介事地回:“能与太傅大人心意相通,本王不胜欢欣。”
两人一来一回生疏且有礼,倒是极符合当朝文相与权王的身份,外人见了挑不出错儿,少将军王朗却是捺不住直犯嘀咕。
这二位,难不成真像外边传的那样,琴瑟失谐了?
*
粮草清点尚需时间,王朗顾不上招呼这头,便央了封璘作陪。茶汤还在炉上热着,沧浪就随意地各处打量。
“这是你在闽州的居所?”
封璘“嗯”了声,解下了佩剑。昨儿的夜行衣还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一直也无暇更换。到此刻他才打开衣箱,毫不避讳地当着沧浪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沧浪拖过了屏风,却也不肯遮挡完全,隔着半透明的轻绡,他说:“许久未见,殿下行止比以往粗犷不少,更衣也不知避讳些。”
封璘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十分地矫健紧致,他用帕子擦拭着湿发,转首对屏风说:“行伍间待久了,行事不拘小节,若有冒犯处,还望太傅大人宽容则个。”
沧浪暗暗咬牙,手指沿着屏风上的影子滑到封璘胸膛的位置,仿若不经意地打起了圈。
正待再开口,忽听封璘说道:“严谟那只老狐狸,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就范吧?”
沧浪指尖轻蜷,语气平平无奇:“所以,我拿剑逼了他。”
封璘忽地笑起来,拎起一件大袖衫,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只以银腰带围之:“许久未见,先生行止也比从前厉害不少。”
沧浪手指继续下滑,隔着薄如蝉翼的水墨屏风,停在了腰间,屈指似是一勾。
“要我说,天地间最可宝贵的人物,唯权诈的英雄耳。我要与他谈,他不肯,那我便只好使出点手段。至于和从前相比,”沧浪顿了顿,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殿下怎知我从前什么样?”
封璘顺着那手指的动作靠近,轻道:“先生讲得不对。”
沧浪问:“哪里不对?”
“天地间最可宝贵的人物,何止权诈的英雄,”封璘推倒屏风,猛地伸手把沧浪带进怀里,再一旋身,托着臀部将人按在了军案上,“放诞的美人,一样也有颠倒乾坤的手腕。”
屏风倒地闹出了声响,外边的守卫出言唤道:“太傅大人有事吗?”
太傅大人被人压在军案一角,唇也被堵住,封璘吻到他呼吸艰滞,犹如溺水前的昏倦,根本无法招架对方愈渐猛烈的攻势。
到了这一刻,所有的阻碍都消失不见,沧浪的指腹才算真正贴到封璘的胸膛,但他已经无心再作乱。
封璘要让先生知道挑逗的后果。
随着亲吻的深入,沧浪抵在封璘胸前的手猝然收紧,在帐外守卫一再的询问声里,竭力仰颈与他咫尺对视。
封璘看清了先生眼梢快要渗出的泪珠,才稍稍离开了沧浪的唇。
“无事,你们........在外守着,唔......非传,不、不必进来。”
帐外守卫面面相觑,皆自疑惑,只有怀缨拨了拨耳,抬头看天的眼神里深藏着心领神会。
“不行,这里不行,你疯了。”
沧浪有些气急败坏地推开封璘,身体却在惯性的作用下后仰,半道又被一双手臂稳稳捞住。封璘的呼吸濡湿了沧浪的耳,那热息肆冲进来,搅得他脊背发麻。
“那晚先生不是还催促着我,说就在这里么?”
那晚,是指陈笠和郡主大婚的那晚,也是太傅大人酒醉,歇在陈家别院的那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