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 正如所有人预料的那样, 冠麾大将军云翡也与之同行。
出征那日, 京城旌旗猎猎。皇帝亲自在城楼上率文武百官执礼送行。
周淮晏也站在城楼上,没有按照规矩站在应有的行次, 而是逾矩地站在了最前面。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就连平时与他不对付的八皇子,也只是复杂地看过来的一眼,
他看着舅舅的背影远去,也看着阿翡的影子逐渐消失。
两个人去往北境,去往战场,周淮晏并没有表露出多么的悲伤,也没有表露出怎样的不舍,他只是静静站在城楼,站到所有人都离开,
直到大宫女给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斗篷,周淮晏才惊觉远处的万家灯火,
——竟是已经入夜了。
“殿下, 晚上的风凉,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好。”
周淮晏抓着大宫女的手腕, 被她缓缓扶着走。他头一次站了这样长的时间,双腿僵硬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了似的。
回到栖梧宫, 周淮晏又问了一遍,
“那些东西, 都送过去了吗?”
“霍骁将军已经在半月前就让人运往北境了, 三十万件羽绒衣,行军被,还有二十万新研制的钢刃刀兵,预定好的粮草牲畜,全部都已经在路上了。”
闻言,少年微微放了一点心。自古征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既然跟随不了舅舅去北境,就只能做好一些后勤工作了。
周淮晏从一岁开始,就有意识地开始积累财富。
贵为皇子,又有这么个纨绔的名头,每每能得封赏的时候,别的皇子都是要一些字画,琴书,棋谱等等高雅的东西,只有九皇子周淮晏最是俗气,只要真金白银,或是价值连城的玉石翡翠。
再加上他母亲在江南留下的部署,周淮晏稍稍动些脑筋,开展一些商业赚钱并不难。
如此,十九年的积累,他隐藏的财富如今已经达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至少在八年之内,周淮晏可以一个人负责舅舅军队所有的后勤需求。
只不过明面上,那些都是卫国公交代给霍骁做的。
周淮晏把玩着他之前给雪糕做的球球,可面色却是心不在焉的。
他还是很担心,甚至这几天已经伤神到了,整宿整宿失眠到天亮的地步。
毕竟,周淮晏从来都没有去过北境,他对那里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舅舅的描述,以及一些杂书上的简述。
哪怕他将北境和雪原的地图默了几千次。可或许也比不过,在那片土地上走过几十次的人。
战争,并不是一个可控的东西。
更别提,北境距京城,哪怕送信也得一个月。
“殿下,”
红豆端来了热水,把少年手中的木球放到一旁,
这木球原是九皇子特地给那只白虎崽子做的,他爱猫,哪怕那白虎在常人看来是一头会吃人的凶猛异兽,可周淮晏还是把雪糕当一只大猫猫养,甚至宠溺得像是自己的孩子似的。
只是自从阿翡变成云翡之后,便离开了栖梧宫。而自幼被阿翡无微不至照顾着的小白虎自然不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宫变之后的第七天,雪糕从笼子里跑出来,跑到了重华宫去寻阿翡,几乎已经是成年犬大小的幼虎,一路上把许多宫人吓得尖叫。
后来,周淮晏就丢掉了它,丢给了阿翡。
大宫女轻声道,
“殿下,他......似乎出征的时候,还把白虎带走了。”
“嗯,我知道。”
雪糕越来越大了,若是再留在皇宫,只能是被日日囚禁。不若带到野外放了,也好做一只自由自在,威武霸气的森林之王。
周淮晏伸出手,任由大宫女轻轻为他擦手。他的动作很自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伸手的行为很像个小孩子,
红豆看着少年掌心细小的伤口,忍不住心疼地皱起眉,
她知道殿下经常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最近却是也未免太频繁了一些。
红豆看着桌面上,有一点像是双轮推车的木质模型,不太明白上面为什么又架了一个钢管。
但不管是什么,她相信,殿下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有大用的。
就比如那殿下口中的“枪”,竟是能在刹那之间便取数人性命的神兵。
大宫女轻轻为少年洗干净手,又取来药膏细细抹完,
“殿下,今晚可要早些歇息?被子里已经放好汤婆子暖了好一会儿了。”
“不必。”
周淮晏拿过桌子上刚刚制作好的炮车模型,眼神沉沉。
——这就是他最后一张底牌。
当时在白马寺,周淮晏为阿翡燃放烟花的那天晚上,当时其实有将这张底牌告诉对方的冲动,他说,
【阿翡,你信这世界上有比刀剑更厉害的武器么?只需一击万千兵马,便尽数灰飞烟灭。】
若是再说下去,周淮晏或许就真的告诉他了,不过好在,他当时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时间太短了,当年他考验了红豆将近八年年,才将其真正当做自己的心腹,而阿翡待在他身边还不满一年,他竟是便已经给予了对方那样的信任。
周淮晏的理智告诉他,这不对。
于是在最后一刻,悬崖勒马。
少年清楚地知道,那样可怕的热武器若是提前出现,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和历史的进程。有可能会导致无法想象的,更可怕的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