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老妇不耐烦呵斥:“我说错了?这个时候,你还敢替她说句好话?你敢说,就莫认我!也不晓得做了啥子孽,生了你——”
杨大郎面上剧烈抽搐了一下,忽然拉起自己儿子女儿,走到了石桃娘跟前:“我听你的,分家!”
石桃娘本来都似木头一般绝望了,陡然听见这话,眼底迸出一丝丝光亮来:“你说啥?”
“分家!”杨大郎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却格外的铿锵有力。
付拾一大概明白杨大郎心里头的感受:既然是到了这个地步,既然是自己对老娘来说,一点也不算儿子,那就干脆分家,至少给两个孩子更好的生活。
而分家这个决定,显然给杨家老妇和杨二郎带来不小的冲击。
杨家老妇尖锐嘶喊:“休想!你要分家你领着你那两个小丧门星一起滚蛋!这个家里,毛都不会给你们分一根!”
杨二郎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阿兄!你说啥呢!你怎么能这么对娘说话!”
杨大郎却是铁了心,闭了眼睛,不看杨家老妇,主意却很正:“那就请里正来分!我是长子,房子是该我的,田我也该多分!”
的确是这样。古人重长子长孙。长子长孙,分家时候,都能多分家产。
哪怕是农村,也如此。
当然,长子也负责给父母养老。
杨家老妇当然不肯同意,扑上来打自己大儿子。
李长博让不良人将杨家老妇压住了,然后看一眼二婶子:“您去一趟,请里正和族老来。”
他一说这话,众人就知道他是要帮忙做主分家了。
石桃娘现在已是又惊又喜又悲,整个表情是又哭又笑的。
这头的事情,其实外头早已经有邻居悄悄探听到了,所以里正和族老来得很快。
来了之后,李长博半个字不提案子,只说杨家要分家,问他们该怎么分家。
里正毫不犹豫:“这个简单,杨家老弟在去时候,就留了话。正房三间,他们现在住的这三间,是从前就起了的,都归老大。家里三亩水田,四亩旱地,老大分两亩水田,两亩旱地。剩下是老二的。”
“另外,他们家的钱,一共三吊半,老二拿两吊,再用当初分的老宅去换一块宅基地,重新起个房子。”
“他们后头修的这三间屋,就一人一间半。谁想要,谁给另一个拿钱补。至于后头存的钱,也是兄弟两个一人一半。兄弟两个都是壮劳力,婆娘也是壮劳力,除了娃娃多吃一口饭,基本上没啥吃亏的。但是兄弟两个,就不讲究那么细了嘛。”
里正一口气说完,又转头问杨家的族老:“你们看呢?”
几个族老也点头:“留了话,自然按这个分。后头的一人一半,也公正。”
这么说,就是没有一个人反对了。
同样,李长博也没什么说的,觉得这样很好。
唯独杨家老妇不同意,哭着就嚷嚷开了:“老大两口子天天就在屋头,哪出去挣钱了?这些钱都是老二两口子挣的,凭啥分给那两口子?还有我呢!分家就不管我了?!”
里正和族老登时面面相觑,都有点为难——别人家分家,也没说过这样的话啊。
付拾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干脆利落站出来:“我有几句话,实在是想讲一讲,李县令您看说是不说?”
李长博无奈一笑:“付小娘子请讲。你也是朝廷官员,品级与我相当,又是郡主,有什么不当讲?”
这个身份一亮出来,不知情的人登时唬了一跳:啥?这个看上去面嫩的小娘子还是个官?不仅是官,还是郡主?!难道是皇帝陛下什么人?
付拾一暗暗的给李长博比了个大拇指:上道,太上道了!要的就是这个仗势欺人的效果!
当下,她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徐徐道:“首先呢,我想给大家算一笔账。”
“刚才,杨家妇人说,钱都是二儿子两口子外出挣的。这不假,我们都知,老大两口子,一年就在家中养些牲畜,种种地,连门都很少出。肯定没挣工钱回来上交。”
杨家老妇一听这话,还以为付拾一要帮自己,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付拾一笑眯眯看她一眼:“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
因为说完之后,你肯定不会再点头!
付拾一接着往下说:“按照这个逻辑,就该各自拿各自挣的钱。可是我想问问,老二两口子如果是分家出去单过,他们还能存下这么多钱吗?首先带孩子,他们肯定需要留下一个人出去带孩子。”
“这就会导致,他们做工挣钱会少一部分。其次,两口子吃不吃饭?吃不吃菜?刨去这些,又少了一大半。”
“当然,不仅仅是如此。逢年过节,妻子要回娘家,送节礼吧?还要一家三口做衣裳吧?自己不会针线的话,得请人吧?这些都要钱,所以,他们能存下来的,又少一部分。”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一个人留在家种地。毕竟粮食也可以卖钱嘛!但是一个人,在带孩子同时,能种多少地?够不够吃?还有多余的粮食卖钱吗?这样一算,他们还能存下多少钱?”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为什么从古至今,都说人丁兴旺,家族才能发达?因为要维持一个家,就需要人力。家里人多了,才能腾出更多劳动力去做别的事情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