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内,警察与向松涛依旧在对峙之中,易少清身下那滩血液在显示屏内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尹灏尝试打开配电井铁门时,隔壁传来嘭地一声响动。他来不及细想,持枪一脚踢开隔壁房门。
“季商。”
这处是机房,室内除了机柜再无其他物品,季商不在,窗户大开,窗台上有摩擦留下的凌乱脚印。
尹灏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将枪放入后腰,一跃跳上窗台,顺着窗外的管道往下。
“人朝厂房背后跑了。”季商在离地三米高的地方,一手抱着管道,一手指向夜色中那个疾驰而去的黑影。
“你他妈两只手抱着不行啊。”
见季商撒开一手,尹灏无名火腾腾直冒。他索性在墙面蹬了一脚,双腿借力荡到两米外的空调外机放置栏边,随即双手松开,身体下坠时手险险握住铁栅栏。
稳定身形后尹灏跳到玻璃幕墙上方,再由玻璃幕墙跳到实体墙上,一跃跳到地面。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足十秒。季商目测离地面距离只有两米时,松手跳了下去,其时尹灏的身影已经同那个黑影一起消失在厂房转角处。
季商追至转角背后,仍不见踪影。再向前便是车间正门,季商朝黑洞洞的厂区围墙看了一眼,继而拔腿追了过去。
逃离的黑影早已不知所踪,连尹灏的身影都在两排稀疏的树丛后消失。季商右手尚不敢用力,他再次使了翻越山木厕所窗台时的招数,借力一旁的树干跳上墙头。
这处安保措施还不完善,幸而墙头也没有搁玻璃渣子或者铁丝尖钩之类的障碍物,季商刚保持住平衡,便朝墙外跳了下去,黑灯瞎火,匆匆忙忙之间也未将地势看个清楚。
但这一跳,甚是奇怪,因为季商迟迟没有落到地面。
“是我。”尹灏拦腰夹着季商,横了他一眼后把人稳稳放了下去。这次季商没再对尹灏使锁喉招式。
尹灏靠墙,微微有些喘息。
“怎么不追了?”季商喘得厉害。
尹灏抬头望着前方,道:“怎么追?”
围墙外是条三叉路口,除非两人中谁有掐指算命的天赋,否者那便只能单凭运气。尹灏不喜欢单凭运气行事。
季商未再出声,喘息渐止,在脑海里回想那个跳窗而出的黑影。
尹灏道:“外围有警员值守,他没那么容易逃脱。”
季商靠着墙面,躬身喘息:“你跑得可真快。”
尹灏挑眉:“我在学校拿过五千米长跑冠军。”
“我知道。”季商随口道。
“你知道?”
“嗯。”话已脱口收不回来,季商只好岔开话题,“就算马拉松冠军都没用。追人就得快,看爆发力,耐力再好没用。”
尹灏并未继续追问,“那你还夸我跑得快。”
“那是跟我这伤残人士比。”
尹灏刚刚敛起的不豫之色渐渐又冒了出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伤残人士,还爬管道,还单手。”
季商低头笑了一阵,当时的情况,他确实并未过多考虑什么,一心只想着追赶那个逃跑的黑影。而驱使着他一往无前的那股饱满沸腾的情绪,曾在骑着单车朝滨河公园飞驰而去的那条道路上,令他同样感受过。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陌生而又亲近,仿佛沉睡在心中的种子醒来。尽管季商仍然清楚知道,即使种子发芽,在阳光下长成大树,但它仍旧有一半根系在黑暗土壤中扎根。
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与世上绝大部分人相似,但如若作为一名警员,便是不合格的。
“季商,你做不了警察。你的世界里不止黑白,还有灰色地带。这,很危险。”
胡永余这样说过,季商也认可。
在他眼里,作为警察需要有严格的界限,精神与理念不能有丝毫偏差,不能存在灰色地带。在那个神圣的岗位上,手握权力,凝视深渊,即使一点微末的偏差也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
季商很早便看到了存在于心间的灰色地带,所以他抱着希望选择公大,所以后来他与自己达成和解,最终放弃走上从警之路。
他看似闲散,却有一套自己严苛的标准,甚至极端,在感情方面亦是如此。
鉴于季商手臂半伤残,墙外无支撑物,尹灏又不能托着屁股给人送上墙头,两人规规矩矩绕到工厂大门。
一辆还未完全停稳的黑色轿车上,一个男性火急火燎地跳了下来,站定后,他看了看工厂大门处的警员,便朝季商跑来。
向超拉着季商的手臂,焦急问道:“季老板,我爸呢?他和哥是不是在里面?”
车间厂房内还在焦灼的对峙中,季商没有权力透露案情。他转头看了尹灏一眼。
尹灏沉着脸拍了拍向超的肩,向超随即松开季商。
“你等一下。”尹灏拿起对讲机走到一旁,片刻后回来,对向超道,“进去之前,我先把现场情况告诉你。”
尹灏言简意赅,平铺直述,血腥残忍的画面半点未省略。
靠近车间大门时,向超的速度已经变得愈来愈慢,进门时撑着黑色门框的手透着惨白,随即又在衣摆上反复擦拭,最后握成瑟瑟发抖的拳头。
即便如此,向超看到跪在血泊中的哥哥和将刀尖对准心脏的父亲,还是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爸,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