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灏在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的证物袋,反套在拇指与食指之上,小心翼翼地将合页上那小小一撮黑色纤维夹住装进袋内。
灯光下的指尖透着光微微泛红,手掌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取证过程手部极致缓慢小心,却又十分灵活有力,一寸寸巧妙移动着。
季商整张脸差点贴在玻璃窗上,他屏息看着尹灏手指间的动作,直到提取过程完成,他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而后一抬头发现尹灏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或者说看着他脸上的某个部位。
不过瞬息间那相触的目光尽头像装有弹簧般,两两弹开,两人各怀心思却同时移开视线。
把证物袋装进包里后,尹灏撑着窗户台面往里翻,季商拦住他道:“你忘了我们来做什么?作案时间可能性还没确认。”
说完话季商朝外扬了扬手,示意尹灏退后。
放下手后,季商自己也退后两步,随即一侧身右腿蹬在墙面上借力,一跃跳上窗台,左手扶着窗框稍稍保持平衡后,纵身朝窗外跳去。
季商这一系列动作十分潇洒,可以说得上是一位身残志坚,却顶顶灵活的残废。
但在尹灏眼里,多灵活季商也缺了一只胳膊。他一步上前,单手将跳出窗外的季商拦腰抱住,放在地上。
季商计划中完美的落地动作被人中途打断,他被抱着一侧腰,为了防止自己失去平衡头朝地插向地面,只得伸手紧紧搂着尹灏的脖子。
各自松开手后,尹灏涨红了脸咳嗽不止:“我怕你摔个狗吃屎,你反而锁我的喉。”
季商抖抖衣服,泰然自若道:“我单手疯跑,单手骑车都没问题,难不成还不能单手翻窗户了。这就是你歧视残疾人的后果。”
窗外三两步之遥处横着一道不足一米宽的花坛,里面种着些细长高直的树木,但分布稀松,缝隙间隐约可见一点红色。
季商与尹灏穿过这道绿色屏障,十米开外便是滨江公园低矮的朱红围墙。
“我徒步。”尹灏挑衅地抬了抬下巴,“你骑车。”
季商在路边找了辆单车沿着围墙外层行驶,尹灏翻越围墙进入公园内部。两人同时朝着七零三案件案发地红磡路滨江公园后门而去。
夜色已悄然而至,游玩的人悉数归去,夜出寻欢又为时尚早。幽暗的公园内外只有点点昏暗的灯光在头顶匆匆掠过。
翻滚的车轮,在耳旁疾驰而过的风,林间鸟鸣,溢出的清凉微风,这一切让原本莫名悸动的心变得更加热血沸腾。一种难以言说又澎湃的情绪促使着、吸引着不同道路上的两人,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奔赴。
像某个春日午后,躺在草坪上看到的太阳,温暖又热烈,刺眼却又舍不得避开它的光芒。
公园后门的道路越来越窄,还有一个弯道便到达目的地,季商卯足劲蹬着脚踏板,却看见弯道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站在道路中央看向他。
尹灏气定神闲,抬手看表:“六分钟。”
季商呼吸急促,在尹灏身前停了下来。摆了摆手:“我晚了两分钟。从公园内部横穿更快。如果烟火到山木使用自行车。二十分钟作案可以实现。”
尹灏将龚汉的信息发给柴露,请她查询龚汉七月三日当天各类车型的使用记录。
离开山木后,两人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地方。那是季商从酒吧主管处要来的龚汉入职时登记的居住地址。
这个地址离烟火只有五公里左右,在一处城中村六层小楼内。
这种楼算得上云盘市最古老的居民楼,楼体呈长方形,楼间距极其狭窄,朝着窗外打个哈欠,对面楼的人都能闻到你清新醒脑的口气。
一层楼,左右排开,十来户居民共用一个步梯。龚汉所留的地址在四楼右侧最里间。
季商与尹灏一路躲过头顶脚下各类障碍物,停在了一扇油漆斑驳的黄色木门前。
木门的一角缺了一块,像是老旧腐坏,又像是被人猛力踢毁。门上贴着各类被撕扯掉的纸张,未清理干净留下了残余字迹。
水费、电费、气费、还有残缺不全的某某催缴函、某某告知书等等。
木门内没有任何声响,缝隙里却透出微黄的灯光,屋内应该有人。尹灏挡在季商身前,敲响了门。季商心安理得地站在尹灏身后,心想坏了一只手臂也并不是全无好处。
读公大那几年他以格斗见长,射击保持了三年记录,虽然毕业后时常疏于锻炼,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还有被人护在身后的一天。
上楼之前季商原本打算独自上去,以民宿想招揽龚汉为由进行试探,防止打草惊蛇。
但这个计划被尹灏断然否决,他觉得直来直去,猝不及防更能让对方露出马脚。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失职让季商只身犯险。
敲了好一阵子门,内里才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暴躁的粗口。
一个黄头发年轻男人拉开门,吼道:“敲什么敲!他妈的催命啊!”
黄毛喊完这句话,才仰头看清门外两人。眼见这二人身形高大,其中一人又一身正气,黄毛刚升起的气焰又灭了下去。
季商十分温和,笑眼道:“请问龚汉在吗?”
黄毛将眼前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认定这两人与以往上门找龚汉的不属同一伙人,便松开拦门的那只手,依在门框上,斜眼道:“找他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