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甚清晰,”鲛人祭司眉头一皱,好似陷入了不确定的记忆,道,“黑龙咆哮,将死之征,魔气蔓延,我们就听见了另一个人喊着一声不要,一声杀错了。”
“杀错了?”凌浅看了一眼老者,又看向宗洲。
宗洲是一脸泰然,不多惊讶。
老者道:“此地唯有两种生灵,那男人要是被人唆使杀错了,岂不是要杀的是我们,是以,谁入了魔门,我们也不敢瞧清,只赶紧将锁灵的法阵加固了。”
“瞧不清,难道是因为……”凌浅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只见宗洲冷漠的脸上也有了些讶异神情。
老者收回远眺的目光,看向他二人,道:“谁都可以是黑龙,魔门的看守都会成为黑龙,我未见那二人任何一个离开,该是一人入了魔,一人化龙后再无人的意识,唯余执念,永守魔门,直到……”
“直到下一个屠龙者出现吗?”凌浅喃喃道。
“也不是一定要屠龙,黑龙才得解脱啊。”宗洲瞥了一眼鲛人祭司。
那老者登时被吓得一抖,“龙魂的执念若是要自由,那不是,整日里筹谋着诓骗别人再走一遍您二位的老路。”
“老路?”宗洲略一沉声。
老者赶紧改口道:“这世上再不可能有您这样被黑龙放进魔门,还能想着和心上人回到人间比翼双飞的了,是,也是凌浅仙君为人出众。”
“宗洲。”
“嗯?”
凌浅的目光很纯净,温声说道:“我们说好了要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我想好了要去哪了。”
“您真的要带走这座山吗?”鲛人祭司满目遗憾,道,“您看他们自在围着这座山,是真的高兴可以不离开这片海域,就能到山上看看外面的世界。”
“你说你们终于能自在走出去了,”凌浅莞尔一笑,话说得疏远,“那是因为你们知道,山对面的黑龙的执念已经不是杀了你们获得自由了。”
他看着鲛人老者。
仿佛对方也知被看穿了心思,缩着脖子。
“你们知道怎样活得自在,又为何不将黑龙不一定是檀乐的生父告诉他,是你们造就了他的执念,再将年幼的他放逐,终于得到了一个安静的魔门看守。”
黑龙不会是凌霄君,是凌霄君就不会如此安静。
鲛人是遭受天谴的罪人,也不会有多单纯,这不过是黑龙与锁灵阵眼的制衡。
而新的看守若如他猜想是檀乐,在得知黑龙不是生父的真相后,必会安静又对鲛人族愧疚,这样的黑龙才能让鲛人族获得真正的安稳和自由。
至于鲛人族是如何让凌霄君杀错了。
今日的轻描淡写,也不是改变不了过去的凌浅再会去细究的了。
“旁人的命数,我如今只是看客,”凌浅从宗洲手上接过红玉珊瑚,一挥手,便抛到了祭司空荡的宝座上,“你不是认为仙山好过珊瑚,而是这珊瑚在人间有了定所,你们才有可能摆脱守阵的命数,才能,换一处新鲜的地方繁衍生息。”
“这仙山,我不准备挪动了,只是你们,不可再靠近。”
……
……
海面上的仙山岛屿,晚风将霞光染红的潮汐铺满了白沙滩。
两位蓝衣出尘脱俗的仙君迎风站在陡峭的崖边。
簌簌落叶,凄凄鸥鸣。
红日坠云海。
宗洲牵起凌浅的手,暖在手心,道:“就住在这里了?”
“就在这,此地能时刻警醒我不可陷入执念,”凌浅看向叠浪翻腾的海面,目光平静,问道,“你说黑龙这样安静,还会有执念吗?”
“有。”宗洲回得肯定。
“或许他会执念着不让任何人穿过魔门,比如不能离开你的我,”宗洲轻吻了吻凌浅的手背,“你记得我在那场大战后,是如何对你说的?”
“我记得,”凌浅缓缓眨眼,遗憾却也释然地说,“我还知道,我曾经试图让他放下执念,我给了能给的最大的信任,但执念之所以是执念,是因为不会被任何人动摇。”
檀乐的执念,就算他能留下这人一时,也不会改变最终的结局,执念者总会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实现。
“所以你见识过了,真是能放下了?”宗洲瞧着凌浅的脸。
凌浅回过头,迎上目光,说:“是放下了,但你瞒着我,还是不对的。”
“唉……”宗洲蓦然叹了口气,好不郁闷的神色,道,“我不是先知,若早知道黑龙是任何被困的生灵都会化的形,我又何苦编造他身死道消仍存善念的谎话给你听。”
“你想要我只记得回忆里的美好。”凌浅是在指责,但并不对宗洲生气。
宗洲的脸是晚霞温柔的好颜色,也不知真实的脸色是喜是怒,但语气一定是对鲛人的反感。
“可深海里的畜生偏让我有心织就的美好被揭穿了,你把仙山留在他们近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挺好。”
“我只是嫌他们吵闹,不是为了惩罚他们才留在此地的,罚他们是老天爷的事,我想,若是他们恶到了极致,早就入魔门了,若是他们的后代能保持一颗善心,天罚大概也会结束。”
凌浅一声轻叹,他还看不透天道是怎样的,但深信坚守本心才是正途。
“人啊,最怕的不是决定走上哪一条路,而是总是在动摇,哪一条路都走不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