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抽。”肖明军说。
这时候的肖大白话就跟那看啥想要啥的小屁孩儿一样,季岑恨不得给他一杵子:“不行。”
“那你站另一边去,我借着风闻闻味儿总行了吧。”
季岑想了想后往旁边挪了挪:“别净是事儿,我抽完这根烟咱们就回去。”
“不是说好十分钟吗?”
“那就两根烟,我慢点儿抽。”
“你还是别抽烟了,就你这么抽,上了我这个岁数,指不定比我还糟糕呢。”
“戒不掉。”
“那你之前咋戒掉了?”
之前季岑戒烟是因为戚衡让他戒的。想到戚衡,季岑就更烦了,没再出声。
肖明军还真的有在好好透气,也在好好看着天上月亮和星星。黑丝绒般的夜幕,星星没几颗,月亮很圆润。
季岑不知道这每天都差不多的夜晚有啥好看的,肖明军现在用药太多太烈,估计脑子都烧坏了。
几分钟过了,安静的氛围下,只有季岑吐出的烟雾在乱舞。肖明军却突然开了口。
“小岑,我想跟你说个事。”
季岑“嗯”了声:“说。”
“我还是想签那个捐献器官。”
大概三天前,季岑去打水的功夫,回病房就看到有个陌生的小年轻在陪肖明军聊天。声称自己是什么人体器官捐献机构的志愿者。
季岑把人直接赶出去了,但那人的来意已经跟肖明军渗透过了。肖明军因此魔怔了似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非要参与捐献器官。
被季岑骂了好几通也没骂醒,这不又开始说了。
季岑尽量让自己不发火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那都是骗人的吗?”
“那人是不是骗子我不管,”肖明军说着,“人家医院也是有这个捐献渠道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那器官捐献都是死了才能捐的。”
“我就是想等我死了的时候捐。”
“你快拉倒吧,就你这身体状况,你的器官能是好的?谁他妈敢要啊?”
“我都问过了,我这情况只有肾脏是有问题的,其他的还是有可以捐献的。”
肖明军这么直白的对季岑说这事,无异于在季岑身上挖肉。让季岑呼吸都觉得疼。他暴怒:“你他妈脑子有什么毛病?自己都等不着想要的呢,还他妈想着别人?先顾着自己吧你!”
肖明军据理力争:“就是因为我知道等器官太痛苦了,我才不想别人也等。我这几天在外面晒太阳的时候都观察好了,如果我真挺不住了,我可以把眼角膜给203的楠楠,那小闺女儿你见过的,我……”
”能不说了吗?”季岑打断道,“你别气我了行吗?”
听着季岑语气发颤,肖明军拧着脖子看过去。
不太亮的光线下,肖明军借着远处的路灯和季岑点烟的火,看到了季岑眼角的泪光。
”你咋哭了呢?”肖明军问。
连季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啥哭了。听着肖明军说等器官很苦,他就忍不住想到他推开了戚衡。
现在肾/源干等等不到。每天他都在担心肖明军捱不过去。
他没有人去说心里的苦闷,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他处于这种水深火热里的状态。大家能一时救他,不能一直救他。
明明是很好面子的一个人,到现在为了能让肖明军正常治疗。他已经谁送过来的钱都伸手接了。
马长封给的钱已经在开始不停地扣,下个季度的医药费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凑。
他都已经有要出兑永利的打算了。
季岑在金钱方面的难处不能跟肖明军说,他怕肖明军坚持不下去。他编了无数个谎让肖明军相信他有能力交付一次次的医药费。
这些日复一日的焦虑,浮起来又被他按下去。就在这么一个特别不起眼的时刻按不住了。
看着墙上他的影子,突然就想起戚衡曾经指着墙上影子跟他说,他们的影子是一样的。
他看那影子确实像戚衡,情绪就更崩不住了。
肖明军是看着季岑长大的,上次他见季岑哭还是在季岑十多岁时一次跟同学打架回来哭着说想爸妈。
后来这小子在他眼里无坚不摧,嬉皮笑脸,活得游刃有余。
再也没哭过。
起码他这个当舅的再没看到过。
眼下见季岑边流泪边抽烟,他心疼极了。他眨了眨湿润眼睛说:“我啊,这辈子,最对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拉扯大了。”
季岑咬着烟嘴说:“别跟我整事儿。”
“我说的是真心话,”肖明军干涩地笑笑,“要再让我选一次啊,我还带你回家。”
肖明军的这句话,让过去的记忆开了闸,加上季岑现在的情绪过于脆弱,无尽而来的自责把他淹没。他抽泣着说:“可我……放弃了救你了啊。”
肖明军:“你没放弃啊,我知道你很难,你也从没说放弃。”
季岑的声音混了哭腔,他捏掉手里的烟看着病床上的肖明军说:“我说的是,前一阵子,我放弃了为你做换肾手术的事。”
肖明军很意外:“做手术?有肾/源了?”
“是,有了肾/源,但当时你昏迷进了重症监控室,我作为家属跟医生主动讲了放弃做手术,我赌你能活着出来,可如果你没出来,你现在已经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