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有些歉意:“先前忘记同你说,我并未回人间道。”
“啊?原来是这样!”越九归话语间又带上了笑,“那萧峋是不是也不在人间道?我给他的信,他也未曾回。”
倚在谢龄身后窗棂上的萧峋插话:“对,我们去了雪域。”
“竟是去了雪域!哎,我老想去了……最近密宗活佛圆寂,举办了丧礼,我本打算趁吊唁的机会,去品一品他们的牦牛肉和松茸,但手头上事情太多,压根排不出时间……”
越九归听见“雪域”二字一下变得激动,但说着说着语速变慢,调子语法古怪,还吞吞吐吐:“等等,你们俩在一块儿?我是指现在在一块儿……不是,不是说这个,我、师兄、你们……亏我还……”
越九归沉默下去。
谢龄想起当年东华宴秘境中,他告诉越九归他身份时的情景,便知他此刻表情有多精彩,忍不住笑了声,然后淡淡点头:“嗯。”
“就是你想的那样。”萧峋为谢龄的这个字做了扩充。
越九归还在沉默。
他身处之处的嘈杂声响变得清晰,时不时传来丁丁当当的敲击声,谢龄猜测他应当是在铸器的地方。
好一阵,越九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缓缓。”
又说:“我再缓缓。”
“缓缓,缓缓……”念叨着,这家伙竟迸发出一串笑声:“哈哈!其实这是好事啊!我唤你师兄,而萧峋是你徒弟,我长辈分了!”
谢龄:“……”
谢龄心道你还是如此有趣开朗,萧峋则不咸不淡“啧”了声。
“少东家,那部件打好了,您快来看看!”越九归那处有人喊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行。”越九归应道,尔后不大好意思地对谢龄道:“师兄,我这里有点事。”
“嗯,你去忙吧。”谢龄又是点头。
联络就此结束,越九归的人像从半空消失,谢龄往那片虚影上敲了一下,光芒归敛于木条中。
“这家伙真有意思。”萧峋从窗棂前起身,歪歪靠在谢龄坐的椅子上。他送了点儿灵力到那根雕花鸟的木条上,饶有兴致道:“我也研究研究,看看怎样将自己的画像弄上去。”
他们在东窗的长桌旁,谢龄将越九归送来的法器整理了一遍,通讯木置于桌案、同他的笔墨纸砚摆在一块儿,怀表收进芥子空间,其余暂且用不上的堆去置物架上。
萧峋从面前那片虚影中移开视线,问谢龄:“你不弄?”
谢龄反问他:“作何要用自己的画像?”
这话一出,萧峋竟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对,为何要用自己的画像呢?”
两人的意思完全不同,谢龄听出这人是打算拿别的画儿来当头像。
萧峋在那通讯木上一阵捣鼓,偏首看了看谢龄,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刻,谢龄桌案上的通讯木亮起光芒,跳出一片虚影,影中有只系铃铛的白猫。
谢龄见之一愣,神情有几分古怪。
“你……”谢龄盯了萧峋一阵,欲言又止。
“我什么?”萧峋问。
看不出,你竟是个猫猫头爱好者?谢龄心道。
萧峋切断和谢龄的联络,哼笑说起自己的新发现:“越九归,或者说寒山奇道的人心还是细,这木头上凿了个小孔,可串根绳挂在身上,免得我联络你的时候,你却将它放在芥子空间里,便就错过了。”
谢龄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拿起通讯木细细一看,见得上方不起眼出果然开一小孔,可串细绳。
而萧峋不知打哪掏出一把各色皆有的细绳,在里面一番挑选,挑了根赤红如火的给谢龄。谢龄瞧了眼这人与之同色的衣衫,一面往通讯木上穿绳,一面道:“或许可以向越九归提议,让他增添记录、甚至是留言功能。”
“添上几条符咒即可,不过难就难在,要避免和已有这些符咒相冲。”萧峋笑道。
左右无事,谢龄走出前殿,续上这些时日被归程中断的日课。萧峋也去殿外,坐在长廊上,观赏一阵谢龄的剑法和掌法,取出在小遥境中得来的那本功法。
这本功法太古老,看出它的作用是一回事,修炼又是一回事。萧峋一有空闲便翻看它,但还没有参悟透。
寒冬腊月,白日甚短,似不过一倏尔,天光已然暗淡。谢龄还在练剑,细雪纷纷,剑光繁繁,折身之时衣袂起落如花绽,拉出宛若流萤的光弧。
萧峋合上书册、伸了个懒腰,倚上廊柱不错目地注视谢龄,忽然弯眼道:“天黑了。”
谢龄正好一招落定,偏首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疑惑:天黑又如何?
萧峋起身,从屋檐下走进风雪中,笑问道:“谢小龄,今晚睡哪边?”
谢龄微怔。他还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认为这是个问题,可萧峋的想法太明显了,教他忍不住逗一逗。待萧峋走近,谢龄眉梢半挑,瞥了眼他手里的书,又瞥他:“你不琢磨这功法了?”
“难不成,练不成那功法,你便不同我一起睡觉了?”萧峋语调幽幽。
谢龄故意做出思考的神情:“倒也不是不行。”
“当真?”萧峋轻轻眯起眼。
“当——”谢龄刚开口,萧峋便到眼前来。这还不算完,还一步一步逼得谢龄后退,直至后背抵上前坪一棵老树。
雪本就在下,积在树上的又抖落些许,巧之又巧缀了一粒在谢龄眼睫间。萧峋卸去谢龄手中的剑,拂开他发间衣上的雪花,再以吻化去他长睫上的那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