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和云希夷果然是至交好友,”周睽捻灭指尖的火焰,粗略感受一下,独空寺果然够狠,他体内空空荡荡,剩下的修为至多只相当于一个元婴期,“周某怕是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你们这般舍己为人的情操了。”
无名摇头道:“这不过是无心法师想出来下策,本应由他来,但他有伤在身,我自然当仁不让。”
周睽讽刺地勾了勾嘴角,没说什么,心里却不以为然。
有时候成事必须要有牺牲,这不假,但幕后的人,往往永远会站在幕后,而不会主动上前把自己变成无名或者云希夷——这些人也往往是最后的获利者。
“除了独空寺,凌玄台对此事也有参与吧,或者再加上万象门?”周睽问,“结果现在全部躲在后面畏畏缩缩,让一个半路出家的和尚挑大梁。”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殿后屏风的方向,仿佛已经断定有人藏在那后面。
此言一出,果然有人忍不住,丁弘从屏风后面冲出来,张口便骂:“你还好意思开口?简直是颠倒黑白!若不是有你这个魔族的叛徒,无名法师难道还需要这样?”
看到再藏不下去,其余人也纷纷从屏风后出来,是袁非鱼和粲无心。
与猜测的没错,万象门的确参与其中,周睽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丁弘这番话简直是诛心到不该有的程度,沈冥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无名却在此时摇了摇头:“丁掌门稍安勿躁,我还想听他讲讲陈忠的事。”
周睽明知故问道:“陈忠早已人死魂销,大师这是何苦?”
“或许吧,”无名的肩胛已开始变灰,他尝试动了动手臂,却只是徒劳无功,“云希夷至死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我亦如是。”
“可如果陈忠真的被魔族寄生,”他喃喃自语,“如果……”
云希夷当日作为墨云宗宗主,亲手组织门下弟子从凡人间聚集了三千幼童。明面上是送进魔渊,实际却是为了魔渊封印血祭。
他明知道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却也不得不为了人间安宁下此狠手。
“人魔之战已经死了太多人,”云希夷曾有一天对无名说,“如今竟落到了对自己人下手的地步。”
无名法师那时候还是墨云宗的客座长老,没有加入独空寺,也不叫无名。他宽慰云希夷道:“但这三千人能为人间换得几个月喘息的时间——因此而能活下来的人会远远比三千要多。”
“三千孩子!”云希夷毫无预兆地哈哈大笑,反问无名,“普通弟子不知道,你我难道不知道修复魔渊封印需要祭掉多少人命……多少修士的神魂吗?”
至少需要一个大门派那么多的修士数量,无名在心里说。
“几个月又有什么用?”云希夷继续问他,“人魔之战打了多少年了?几个月?他们用三千孩子换几个月?”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无名终于开口,“现在战局僵持,魔族占优,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云希夷打断他:“如果是我,选一个门派祭了。”
“万象门大乘期太多动不得,”他一个个数过去,“凌玄台最近发展的势头不错,兰雪居也不是不行。”
无名因为他这个大胆狂妄的想法震惊地睁大眼睛,他很少听到云希夷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话:“你怎么能这么想?!”
云希夷回头盯着他:“难不成真让我去主持那三千孩子的血祭阵法吗?”
“那你打算怎么做?”无名感到坐卧不安的惶恐。
云希夷:“当然是按计划送他们进魔渊。”
“你疯了!根本没有这项计划!”无名道,“况且他们进魔渊还不是死吗?!还不如血祭了封印!”
“扬汤止沸有什么用处?”云希夷干脆道,“在墨云宗他们就归我管。我已经在束缚咒术上动了手脚,他们到不了魔族来使手里——至于在魔渊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你何苦呢……”无名说,“这样修真界如何会看待墨云宗?”
云希夷:“万象门自诩主持大局的第一门派,到头来却只敢做出这种事,反倒要叫我瞧不起他们。”
“既然决定要血祭,为什么不做的果断一点?”云希夷的目光让无名害怕,“不过是修士始终站在凡人头顶,舍不得自己的神魂和亲友,所以要用别人作祭罢了。”
无名叹了一口气,云希夷说的没错,当各个门派的掌门得知修复魔渊需要以神魂作祭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以万象门为首的长老会议,商量来商量去,也不过得出一个用三千幼童暂缓危机的法子。
可又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是自己的命,”他低声说,“大家都修炼了几百上千年,谁舍得呢?”
“胆小如鼠,自私自利,”云希夷扫他一眼,“你也是。”
无名沉默。
“等这件事结束,我第一个去身祭魔渊封印!”云希夷最后只留个他一个背影,“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我这样的人多,还是甘心屈死与魔族手下的人多!”
云希夷一向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他说过的关于身祭魔渊的话也一语成谶——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
在他把那三千幼童送进魔渊的当晚,万象门联合十数个门派对墨云宗发难,要以墨云宗全宗修士的神魂血祭魔渊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