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宁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周睽的酒里加了催化酒意的药,让他比一般程度的醉酒还要更严重些。
他过了好一会儿,失焦的眼神才移到周睽身上,像是才发现了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迷惘地眨了眨眼,低下头又不知道去看哪里。
周睽跟过去细看,出乎意料地发现澹宁在那里很安静地哭泣。
他半魔化的相貌妖冶,却总是因为固有的坚毅神情而保有一丝褪不去的清透。而大抵是生得太好看的缘故,即使是在哭,也让周睽一刻都不能移开目光。
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周睽的注视,自顾自地沉默着流泪。长年累月的习惯让他这个时候也尽可能地不发出一点声音,除了眼泪透出的那点委屈,其他都被憋在心里。
周睽从来没有哄过人,每个字都说得无比小心:“澹宁,我在这里,你……”
“嗯,我知道。”澹宁用手背擦了擦眼睛,他的声音很低很平静,像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我还是疼。”
他还是疼,说到底周睽只能帮他缓解一部分疼痛。剩下的那一点,清醒时他可以忍住,扮演得若无其事,但还是疼。
澹宁的眼角红得厉害,他哭了一会儿,又小声说:“周睽,我好疼啊。”
“我快坚持不下去了。”他说。
“如果注定会魔化……澹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呢?”
魔族并没有姓,只有名。他随母亲姓,澹姝是他母亲的名字。
从某种角度,周睽套话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可他看着澹宁,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心中竟满满都是很久没有经历过的惶急与束手无策。
他把袖子撕了,给澹宁擦眼泪,澹宁安静地由着他动作,或者他现在也根本不明白周睽在做什么。
他只是很茫然地用目光去找他:“周睽,我……”
“你不会魔化。”周睽对他说。
让所有人都觉得他的话是真的,周睽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可这一次,连他自己都这么坚信,说出来的话也就格外地又有了一份安抚与动人的力量。
澹宁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很轻地点头:“我知道。”
他从来都知道。
“可是……”澹宁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眼泪止不住,“我只是很疼,也许明天就好了……”
“每个朔日我都很疼,”他说,“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嗯,”周睽坐在他旁边,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让澹宁靠上自己的胸膛,“我知道,我陪着你。”
这样的姿势对澹宁来讲很陌生,他有些不习惯地挣了挣,但周睽用了实劲,根本不容他跑,坚定有力地把他按在那儿。
好在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澹宁也就在他怀里默默哭了一会儿,等到终于能停下来了,又小声地跟周睽咕哝说自己疼得厉害。
周睽低头亲亲他:“以后不会这样了。”
澹宁没有回答,一味把头往周睽的肩窝里埋。他喝的酒太多了,在疼痛的折磨下,意识早已模糊,只记得提醒周睽不要忘了一个时辰后再用一次咒法。
“嗯。”周睽答应道,低头去看怀里的澹宁。
他已经在酒和刚刚周睽的一道昏睡咒的作用下睡着了,又不能睡得安稳,眉头紧皱着,偶尔在半梦半醒睁开眼睛,接着被周睽亲一亲哄睡着。
他的脸被周睽的衣服压出了印子,周睽就把衣服扯开,让他平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周睽的手顺着他眼角那抹迤逦的红痕划过去,落在散乱了的鬓发里,不能控制地觉得澹宁真是好看。
平常的时候,他从鼻子到眉眼都是惹人喜欢的形状。
到了半魔化的时候……
周睽又低下头去看澹宁。
他的睫毛微颤着,嘴唇应该比之前薄了些,因为刚刚被亲过,还有艳红水润的色泽。
看不到那双眸子,可周睽能想象得到它们的样子,是漂亮的浅琉璃色,看向他的时候偶尔会因为认真而睁大……
朔日没有月亮,周睽凝望进远方空茫的夜色,苦笑一声。
他大部分时候要比大多数人都清醒,也正是这份清醒让他在所有场合都能游刃有余、保住性命。
可正是这份清醒,让他知道这个时候觉得澹宁好看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真好看……
好看到周睽再不愿意去想别的,再不愿意去考虑其他东西。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很久之后再睁开,又忍不住俯身去浅尝辄止地亲澹宁。
澹宁什么都不知道,闷哼了一声,头沉沉地压在周睽的腿上。
周睽眼底的情绪也很沉,他贪心,他知道他想要什么,他也什么都想要。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澹宁整个头都在疼。他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在房间里。
周睽的酒里不知道下了什么东西,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效力。
澹宁坐在床边回忆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最后能记住的事只到周睽端着杯子给他灌酒,他闭着嘴怎么都不肯喝。
说实话,细想起来有点丢脸。
澹宁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么喝醉过,也拿不准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但既然好端端地回来了,那就应该没有耍酒疯,但好像听说有些人喝多了会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