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能控制住自己,一直不魔化?”周睽问。
澹宁嗯了一声。
周睽继续迈开步子向前走:“也许吧。”
澹宁追在他身后:“什么意思?”
“你是人魔双血,应该知道魔化是怎么回事吧?”
澹宁现出些迟疑,咬了下嘴唇道:“是……欲望与恶意。”
“人和魔物都有欲望,但人终究有善的一面,而魔物没有。”周睽看着他,从容道,“与其说人魔双血是魔族血脉与人族血脉在互相争斗,不如说是善与恶的交锋,一旦在欲望的诱惑下失去底线,就会魔化。”
扛不住欲望的诱惑,放弃作为人的底线与良知,选择魔化和肆无忌惮地索取。
澹宁向前一步:“可是……”
周睽停住,让他先讲。澹宁却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地反驳,真论到理论知识,他远没有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周睽深厚。
可心里就是不服气周睽可能会得出来的结论。
“没有什么可是,心智坚定的确能推迟魔化的时间,但魔族血脉天生比人族血脉强大,结果其实是注定的。”周睽没有因为他的表现有所保留,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你也觉得我会魔化吗?”澹宁问。
周睽下意识地想点头,却在看到面前青年的表情时犹豫了。
为了与他对视,澹宁微微抬头,他全身都因为紧张有点绷着,显出脖颈到下颌的完美弧度。
平心而论,他的长相挑不出一点缺点,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就连他的睫毛都很长,向上翘出漂亮的弧度。可现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全是纯粹与不甘。
见周睽没有回答,澹宁又追问道:“如果你也觉得我会魔化,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
“即使是人,在种种诱惑之下也可能变得和魔物没什么区别。”
这些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没有理由瞒着澹宁。说完之后,周睽没有再看他,转头离开。
澹宁没有再追上去,他站在原地,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也曾在朔日的疼痛中问过,是不是自己本不应该出生,否则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地遭受这么多苦难。
母亲已经死去很多年了,偌大的世上,没有一个人觉得他不会魔化。
可人终究是要活下去的。
许久之后,澹宁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依然坚定,身子却放松下来。
无论如何,总是要活下去的。
他扭头冲周睽离开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换了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澹宁到底还残留着点少年心性,兀自跟周睽赌着性子。尽管知道魔化不是一时半刻会发生的事情,却依旧较劲般想证明自己会永远保持人的样子,不会魔化。
他心底知道这样的行为有些无聊,但人魔双血的问题一直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如今被触痛,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难道身为人魔双血,就必须要认命不成?
墨云宗的一间藏书阁里,澹宁将手中的书翻到下一页。
最近周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有搞清楚周睽所谓的“留他有用”究竟指的是什么,但前不久发生的事,让澹宁觉得这件事可能并不简单。
他在墨云宗没有很大的自由度,出不了周睽的私人禁制。不过周睽不愧是一宗之主,仅禁制内他的普通收藏,就足够澹宁了解到很多他在玄霜派接触不到的东西。
关于魔族与魔渊的资料、高深的功法、更为详细的历史……澹宁近半个月都把时间花在阅读上,周睽肯定有更为隐秘的东西瞒着他,但目前澹宁能找到的东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震撼。
“魔渊封印破损五年之后,云希夷集全墨云宗之力,血祭三千人,终得以补全封印,自此魔族不能为祸人间。”
这里的云希夷应该就是三百年前的墨云宗宗主,澹宁目光在“血祭”一词上停留一会,继续读下一段。
“此战之后,墨云宗战死者十之八九,云希夷亦重伤而亡,自此墨云宗断传承、绝宗祠……”
后面的内容倒是跟他了解的差不多。魔渊封印被修复后,墨云宗就一蹶不振,弟子死得不剩几个,传承几乎断绝,直到周睽出现才得以复兴。
只是,澹宁皱眉,前面提到的血祭……历来血祭就是不祥之术,只有邪门魔道的功法才会涉及到这方面,难不成修复魔渊封印需要血祭不成?那后面的导致墨云宗覆灭的大战又是怎么回事?
偏偏这本读起来像极了野史的书后面全在写凌玄台是怎么跟万象门争夺第一大门派的位置的,澹宁翻了好几遍,确定书中没有关于此事更多的记载,只能作罢。
关于“血祭”,众人熟知的历史里根本没有这件事,而几乎所有记载也都对那次大战含糊其词。澹宁当然不会全然相信书里的东西,却也隐隐察觉到当初的事也许没有那么简单。
墨云宗又不是玄霜派那种小门小派,就算是面对魔族,也没有这么不声不响就灭门的道理。
澹宁抽了抽嘴角,把手里的书放回去,手指划过书架上一个个书脊,用神识粗略感受里面写了什么。
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再找到点什么。
此时突然有人从门口小声喊他:“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