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记 作者:石头与水
难得谢莫忧做了几样针线送给谢莫如,谢莫如谢过,紫藤上前接了。还有谢兰几人,也有礼物送给大姐姐,谢松微微点头。
早上先吃过谢莫如的寿面,喝过茶,约摸着时辰不早,一家子便出发了。三老太太辈份大,又是嫡亲婶婶,不好去的太晚。女孩子跟在谢太太身边,男孩子跟着谢尚书谢松谢柏,给三老太太拜寿时,是一大家子进去的,三老太太命儿子媳妇扶住谢尚书谢太太,不令他们行大礼,余者诸人给三老太太磕了头,祝三老太太长命百岁。
三老太太一身绛红的如意连云暗纹绸衣,头上簪着金钗,略施脂粉,颇是喜庆。拜过寿后,谢尚书陪着三老太太说几句话,便带着儿孙出去了,留下女眷伴着三老太太说笑。
三老太太招谢莫忧到跟前,关切的问,“听说前些天病了,我有心去瞧你,又怕扰你养病,送去的果子吃了没?病可大安了?”
谢莫忧柔声道,“劳老太太惦记,都好了。果子也吃了,味道很好。”
三老太太揽了谢莫忧入怀,抚摸着她的脊背道,“好孩子,这样的可心懂事,怨不得人多疼你呢。”
小丫环捧上茶来,谢驽之妻李氏又让丫环端果子给谢莫如吃,笑道,“今天也是莫如的生辰,我打发人给你送了生辰礼,约摸是她们走的慢了,没遇着。等你回去瞧瞧,若有喜欢的,只管拿着玩儿。”
谢莫如道,“我年岁小,今天又是三老太太寿辰,劳大伯娘想着。”
李氏笑笑,虽然上次谢莫如削了她的面子,她对谢莫如倒没什么怨愤。她也想开了,何必总是看婆婆的脸色去为难这么个孩子。听说尚书府进了新姨娘,李氏就更不想与谢莫如有什么摩擦了。怎么待谢莫忧,便怎么待谢莫如就好。
今日李氏闲不下来的,跟长女谢环交待一声,小姐妹们好生说话,李氏转身又去招待来客,谢枫带着妻女过来了。
三老太太的寿宴,来的多是族人亲戚,毕竟谢驽当官未久,便是有翰林院的同僚,也是有数的几个。
谢燕这做亲闺女的,自是携夫过来,拜寿之后见谢莫如一身大红,不由瞅着谢莫如笑一句,“莫如这身衣裳可真好看,我没留心,还以为是莫忧呢。”
谢莫如看她一眼,没言语。苏氏笑,“两个孩子长的并不像,燕堂姑怎么就看错了。”如今苏氏才觉着尚书府算明白过来,便是偏心庶出的,也不能太慢怠嫡系!以往在尚书府如何都好,现在孩子们大了,要出来走动了,倘还是嫡出一身紫,庶出一身红,便是尚书府乐意,苏氏为着阖族的脸面也要说话的。
话被苏氏驳了回去,谢燕也没与苏氏一较话锋,又问三老太太,“娘,怎么不见行云?”
谢莫如扭头去逗谢静了,这种没脑子的话便是谢莫忧也不会问,江行云正在热孝中,怎会参加这种欢庆场合。
中午用过席面儿,听过戏,天色不早,大家也便告辞了。倒是谢太太一行临走前,一个青衣嬷嬷捧了个红木匣子出来,那嬷嬷行一礼,道,“我家姑娘听闻今日是贵府大姑娘生辰,姑娘不方便出门,些许薄礼,以贺芳龄。”
紫藤上前接了,谢莫如道,“替我谢你们姑娘。”
青衣嬷嬷恭敬应了。
谢莫如回府才知道,苏氏也打发人送了生辰礼。听素馨禀后,谢太太含笑看向谢莫如,话却是对着一众儿孙说的,“出去这大半日也乏了,都回房歇着吧。”
谢莫如便回了杜鹃院,张嬷嬷带着秋菊腊梅上前服侍,一面禀过院里的事儿,“大奶奶中午用了一碗羊肉面,配了四样小菜,一样煨鲜菱,一样香覃炒鸡腿,一样鲜鱼煨王瓜,一样梅子香珠豆,大奶奶用的香。”
谢莫如点头,换了家常衣裙后,秋菊给谢莫如拆去钗环。先说过方氏午饭的事儿,张嬷嬷再道琐事,“早上姑娘刚走,二爷院里的墨菊姑娘就给姑娘送了生辰礼来。头晌,三老太太府上也打发人给姑娘送了生辰礼,那边儿二老爷府上也着人送了一份儿,我还没动,都放在隔间儿了,一会儿姑娘去瞧瞧。若有喜欢的,拿出来使也好。还有李青媳妇过来磕头,大奶奶喜净,没叫她进来,我拿个荷包打发了她。”
秋菊将谢莫如的发髻解开,轻轻的将头发梳理整齐,只在脑后盘个简单的圆髻,用一根通体乳白的白玉凤头簪挽起,谢莫如道,“嗯。”
其实小孩子的生辰礼,无非是衣裳首饰或者玩器之类,再者便是寿桃寿面了。知道今日都要去三老太太那里,两家便没送寿桃寿面,李氏给的是衣料首饰,苏氏那边儿送的则是衣裳料子和一套文房四宝。谢莫如又看江行云送的,红木匣子里是一套《西宁记》。
谢莫如又看到旁边儿一个玉瓶,瓶里插着几枝枯褐花枝,枝上几团雪白绒绒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谢莫如伸手摸一摸,软的很,不禁问,“这是什么?”
张嬷嬷都笑了,“不怪姑娘不认得,姑娘又不出门,哪里知道这个。二爷促狭,着人给姑娘送来的生辰礼,这可不是棉花么。”
谢莫如来来回回的端量着这瓶棉花,不禁道,“就是可以纺成棉布料子,还可以絮到被子里棉花?”
张嬷嬷忍笑,“是。”
谢莫如问,“我睡的被子里,就是这个?”
“姑娘睡的是蚕丝被,紫藤她们睡的是棉花胎。棉花得弹过,才能做棉被。”张嬷嬷笑着给她家姑娘普及一下有关棉花的知识。
谢莫如很是喜欢,道,“摆到我案上去。”
张嬷嬷忙劝,“我的姑娘,哪里有桌子上摆棉花的,叫人瞧见得笑你了。”
“这有什么好笑,你看,这花儿雪一样白,配这玉瓶多好看。”谢莫如自有审美,她坚持如此,张嬷嬷只得给她摆桌子上去了。谢莫如问,“用不用换水?”
“不用不用,这枝子都干了,就这么摆着,明年还这样儿。”
谢莫如赞叹,“世间竟有这种永不凋落的花。”
张嬷嬷:不就几朵破棉花么……
作者有话要说:
☆、神交
谢莫如得了一瓶棉花,颇是喜爱。晚上与母亲一并用饭,吃的还是面条,晚上就不吃羊肉面了,母女两人吃的是素汤面。初秋一早一晚风凉,吃汤面倒是暖和。不知是不是谢莫如的错觉,谢莫如总觉着母亲的眼神都带着些柔和的意思。
三老太太府上,女眷都是随三老太太一并用饭,今日谢燕回娘家便住下了,有谢燕在,晚饭更加丰盛。
还未到晚饭时辰,女眷们坐在一处说话,谢燕见着江行云便说了,“行云刚来,许多事情你不晓得,何必特意给莫如送生辰礼。你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她一个小丫头,可知道什么好歹呢。”
江行云问的漫不经心,“谢大姑娘有哪里不知好歹么?”
谢燕将嘴一撇,“上次来咱家,不过你姑妈病里略说了她几句,她便告到你姑丈面前,让你大嫂子去给她一个小丫头赔礼道歉!她那些不知好歹的事儿,多着呢!”
李氏脸上有些尴尬,忙道,“妹妹,这可是你误会了,没有的事儿。”虽说做嫂子的该让着小姑子些,可修来这等小姑子,委实是上辈子没积德啊!
谢燕抢白,“哪里是误会,明明白白的事,行云不知道,告诉她一声,也叫她心里有数才好。”
秋日天黑的早,屋里点起灯火,江行云耳上垂珠坠子在灯火映耀下一晃又一晃,她抬起眼睛,含义不明的看向谢燕,道,“表姐是姑妈亲女,既有这等事,表姐焉能安坐于此?还不过去教训了她,让她知道个好歹!”
谢燕当下哑口,继而含含糊糊,“哪天见了她,我是得说道说道。”
江行云满是不解,道,“亲娘受了委屈,难不成表姐还要挑日子才能给亲娘讨还公道?看来我是看错了表姐。”
谢燕如坐针毡,三老太太哪里忍闺女若此,打圆场道,“听你表姐说呢,什么事到她嘴里能有个准儿,没有的事。只是莫如脾气不大好是真的,倒是莫忧,为人乖巧,你姐妹们都喜欢她。”
谢珮笑,“我也这么跟小姑姑说呢,莫忧最是和气,我们常在一处玩儿。”
江行云微微一笑,“这倒罢了,表姐也别总吓我,要是有人给姑妈委屈受,便是表姐无所谓,我做亲侄女的,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听江行云这般说,三老太太颇是欣慰。谢燕真是冤死了,她,她,亲娘受了委屈,她哪里会无所谓啊。
让江行云这样一说,第二日谢燕去尚书府看望谢太太时,见着谢莫如便说了,“不是我说莫如,上回我听说你去探老太太的病,一句话不合你的心就发了脾气,还叫大嫂子过来给你道歉,这可不是你小辈该做的事。小姑娘家,脾气再大也得收一收才好。”
谢莫如打量谢燕一眼,淡淡道,“堂姑太太这话,我却是不大敢认。我自来承祖母教诲,祖母倒没说过我哪里不妥。堂姑太太这话,是说祖母没把我教好?”
不待谢燕辩驳,谢莫如已道,“我一个小辈,怎好与堂姑太太较真儿呢,祖母,不如你跟堂姑太太说一说吧,免得堂姑太太误会了咱们尚书府。不然堂姑太太这话说出去,不知道的得以为咱们尚书府眼里没长辈呢。”她与谢燕差了辈份,何况谢燕本就是个糊涂的,与这等人讲理,怕是讲不明白,还是直接让谢太太用身份碾压来得快。
早在谢燕一开口,谢太太的脸色已是沉下来了,直接对谢燕道,“阿燕,你回娘家,知道来瞧瞧我这个老嫂子,我心里高兴。要是别的事,你问清楚原由再说,你要不清楚,回去问问你父亲,你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带着莫如去瞧你母亲的病,莫如好意请安,你母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骂她,你大嫂,把莫如的手腕都掐肿了,这是我眼见的。你大嫂子过来,是看莫如的伤好些没?难道她伤了人,不该过来看看?我这话,倘有一句假的,天打雷霹!”
谢太太这等重话都说出来了,谢燕还是头一回见识,脸臊的通红,连忙道,“看嫂子说的,我是听碎嘴婆子这样一说,就当了真。我就想着,莫如也不像这样的人呢。”
谢太太淡淡,“莫如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我看着她长大,谁说她不好,就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好。你也是大人了,以后还是不要这样听风就是雨的,便是听到哪个婆子说这些闲话,也该立刻处置了,怎么能当了真!还来这里冤枉莫如!莫如受你们母女的委屈可是太多了!”
谢太太直接教训了谢燕一通,饭都未留便打发她去了。
待谢燕走了,谢太太对谢莫忧道,“这种话,倘阿燕往外说一个字,别人不会说你大姐姐如何,只会说尚书府的姑娘如何?这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谢莫忧受教。
谢太太稍稍松口气,再打发下人去三老太太那里送了帖子,她明儿个过去说话。
谢莫如中午回杜鹃院用饭,秋风渐凉,一盅八宝豆腐吃起来滋味儿极好,谢莫如多用了半碗饭。
用过午饭,方氏去服侍杜鹃树了,谢莫如回屋休息,取了案头的《西宁记》翻了两页,不禁心下一动。她一直就觉着谢燕今日说的话可疑,倒不是话的内容可疑,这种着三不着两的话,也就谢燕会说,但是,好端端的,谢燕怎会突然就提起旧事呢?真的是旧事了,都过去好几个月了。便是谢燕心下不忿,也该早过来的,突然这会儿说起这事,岂不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