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副模样和架势,活脱脱就是一个纨绔身边仗势欺人的狗腿作态,惹得晏阳站在一边大感窘迫,他毕竟还是名门望族出身,除了破壳后那段成日追着虫子跑的无忧时光,他懂事后却是无时不刻都在遵从礼数的,可以说,规矩和仪态,几乎就是他永远也卸不掉的包袱。
“怎么!”那边小妖见到二人却也丝毫不怯懦,理直气壮地道:“弄坏了东西就要赔!这就是咱们天枢城里的规矩,管你是谁都要遵从!再说就算你是妖主又怎么样?说到底咱这天高皇帝远,他想管也管不着!天枢城里自有一套王法!”
小妖吆喝得响亮,重苍听在耳里,却是忽觉不知何时,妖主二字对他而言竟已无足轻重。往昔的鸿鹄之志,种种责任与牵挂,现在想来竟是恍若隔世,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满心满眼都只有楚昱一人,以及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除此之外,再不能分心其他。
这无疑是危险的预兆,因为他清楚的明白,楚昱是能令你成瘾、消瘦乃至颓废的剧毒,而非一副激励你斗志的良药,过度沉湎在其中只会让你意志被消磨,直至一步步走向消陨。你唯一出路就是时刻保持清醒,用绝对的力量反过来控制他,削断他的羽翼,让他喉中只能吐出你爱听的话,只有这样,才能牢牢把这个人掌控住。
但重苍已经舍不得了,也不能,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楚昱所征服,为他沉沦,就在悄无声息之间。
“罢了。”从思绪里回过神,重苍制止了还要再骂的蓝和雅,淡淡道:“给他钱。”
大约是没想到堂堂妖主肯吃这个哑巴亏,蓝和雅满脸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毕竟瓷器又怎会与瓦罐相争?想开后,他掏出钱袋,刻意解开绳子将其甩过去,砸了那小妖满头满脸,倨傲道:“拿着吧,就当大爷好心赏给乞丐的。”
小妖也不介意,立刻满脸喜色地低头捡着钱,顺便还想把那些绸缎捡回箩筐里,但却被地上突然冒出的尖刺拦住了动作,小妖平白吓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就见重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就好像在看这世间的蝼蚁,对他道:“这些东西要留下。”
尽管心中已萌生惧意,但利欲熏心之下,小妖还是硬着头皮不大乐意道:“这些都是那些凡人用来成亲的礼服,你要来又有什么用,再说这可是我的东西……”
“是你偷来的东西吧?”蓝和雅不屑道:“小子,劝你别太贪心,刚才我给你的那些钱够买下这些东西得了,若你还识相,就老老实实地给我滚,不然小心人财两空!”
小妖闻言一颤,张张嘴还想在说什么,但下一刻,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就在他面前炸开,几乎吓得那小妖魂飞魄散。
晏阳的耐心终于耗尽,走上前对那小妖厉色道:“给你两分颜色,你还真当我们是任宰的肥羊不成?”
“大、大爷饶命!”小妖终于明白碰上了硬茬,立即不住地磕头求饶。
蓝和雅也更会看眼色,他发觉妖主其实是对这些凡人之物有兴趣,便直接捡起地上的东西收进芥子袋中,然后对小妖道:“还不快滚!”
小妖闻言如蒙大赦,马上就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敢回地跑了。
而重苍则在接过蓝和雅送上的芥子袋后,转头淡淡瞥了晏阳一眼。
晏阳低着头,在须臾地内心挣扎后,却是忽然双膝跪地,恳求道:“晏阳知道舅舅那日顶撞妖主,合该受此惩罚,如今我再求妖主开恩等同于痴人说梦,但舅舅既还能留得一条命在,想来妖主当初还是手下留情了,所以晏阳斗胆恳请妖主网开一面,将碧血鱼赏我舅舅半分,饶他一条活路……为此晏阳愿意发下血誓,此生都会做对妖主忠心不二的奴仆,任由妖主差遣!”
“喂……蠢鸟,你——”蓝和雅本意是想让晏阳只嘴上说说,装装样子,可没想这蠢鸟如此实诚,竟就这般把自己卖出去了,就算他舅舅对他再情义深重,也不至这么将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吧?天底下怎么会又这种傻鸟……但却又偏偏让他——
想着蓝和雅就心怀忐忑地看向妖主,生怕重苍一口答应下来,但好在重苍并未理会那个誓言,而是皱眉问道:“你舅舅是谁?”
此言一出,蓝和雅与晏阳皆是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晏阳,但事态容不得他想太多,下意识便道:“是……谷风。”
这下重苍的脸上才终于浮现出些了然来,“阿紫”到底是他潜在欲望的投射,他曾对谷风有过成见,而想来这份成见在“阿紫”的身上有增无减,因此最终给楚昱的这个青梅竹马带来了近乎毁灭的结局。
“原来是他。”重苍神情中露出几分嘲弄,接着冷然道:“你真正该求的人并非是我,碧血鱼是我为楚昱而取,如若他肯点头饶恕谷风,那我自是对碧血鱼的用途没有异议。”
话音落地,他就转身离开,蓝和雅扶起仍在原地跪着的晏阳,见他脸色苍白,便劝慰道:“其实这样也好,太子总归和你们是同族,念着往日的情分,也许会在此事上通情达理一些,不会真要了你舅舅的命。”
晏阳却是默然,只有他知道刚才那一跪已让他彻底舍弃了什么,此刻看着重苍的背影,他更是暗中下定了决心。
……
……
蓝翠府邸中,听完楚昱的叙述,蓝翠惊讶地几乎要跳起来:“你你……你是说其实妖主有两个,穹屠山那个是假,跟在你身边这个是真,追捕你的那个是假,与跟你如胶似漆的这个才是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