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楚昱倒是不急于一时,毕竟在穹屠山顶那场鏖战过后,他现在满身风尘,显然也不适合干杵在这听故事。
于是他这边话音刚一落,重氏族人们就立刻忙碌起来,开始准备伺候他们阔别已久的主子。
这个场景叫一般人看来定会有几分尴尬,但楚昱常年养尊处优惯了,此刻也并不觉得不自在。他被重炎引领着走出被树影遮蔽的山隙,头顶有些温冷的阳光照射下来,楚昱眯了眯眼,偌大的红雪涧就这么如画卷般地铺展在人眼前。
它坐落在两座高山间的沟壑中,无论哪个时节都是红情绿意,浮岚暖翠。而楚昱过去的洞府就镶嵌在巍峨的山体上,虽然算不上有多么金碧辉煌,但也是穷工极巧,以至人一走近,就能感觉到一股经过岁月沉淀的古朴气息扑面而来。
踏进门,由两个年龄较小的鸾鸟侍女把楚昱引到寝殿,恭敬地服侍他沐浴更衣。而就在楚昱脱掉那件沾血的旧衣时,“阿紫”却又突然窜了出来试图要跑,幸好被楚昱眼疾手快地一把扣住,他抓着那只不断挣扎地水墨球就一起下了水。
水墨球在温泉中上下浮沉,被楚昱圈在手臂所能触及的范围内,甚至偶尔还会随着水波的荡漾而撞到楚昱的胸膛上,当场就七荤八素地转了向,惹得楚昱哈哈大笑。而不知道是不是水汽蒸腾的缘故,几次下来,水墨球黑黢黢的身躯上却是悄悄浮上了几丝绯色。
这样过了大概半个时辰,楚昱捞起泡胀了一圈的水墨球,赤|裸着踏上了岸,殿内燃着的几座香炉冉冉冒着烟柱,两个侍女穿过那层层氤氲走过来,一个用绸缎替他擦干身躯,另一个则细致地处理着他锁骨上的伤口。
这具毫无遮掩的身躯挺拔修长,每一处肌理都好像经过刀削斧凿般地恰到好处,看得为楚昱包扎锁骨的侍女不禁有点脸热,从她的角度微微抬头,正好能瞥见青年形状完美的薄唇和下巴,恍惚间竟叫人有些魂不守舍。
正在走神,手下的锁骨却忽然一动,叫她立时受惊般地低下了头,余光中就见楚昱抬起了胳膊,皱眉看向自己手中攥着的东西,有些无奈道:“你又闹什么?”
——水墨球在楚昱掌中不老实地拼命挣动,充水臌胀的身躯甚至都挤出了指缝,被楚昱轻轻一捏,就哗啦啦地挤出一堆水来。
“噗。”一旁的侍女有些忍俊不禁。
这本来没什么,毕竟楚昱自己看“阿紫”如今的模样也觉得怪憨态可掬的,但水墨球却好像是被伤了自尊一般,突然就消沉了下来,它扁扁地趴在楚昱的掌心中,再也不动了。
“………”见他这个神态,楚昱心中的怜爱简直要满得溢出来了,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对两个侍女淡淡道:“你们下去吧,衣服我自己穿。”
两个侍女犹豫了一下,但看楚昱态度坚决,便只得应声退下,寂静的寝殿中一时只剩一人一球。
穿好繁复的衣衫,楚昱只随意拢了一下滴水的黑发,就披着大氅落座在木榻上,又随意找了个腕枕将水墨球轻轻放上去,楚昱俯身点了点它的脑袋道:“怎么?我们家阿紫长大了,知道羞了?”
水墨球又开始颤抖起来,最后竟是猛地转了个身,用不知道是不是后背的一面对着楚昱。
“脾气这么大的吗?”楚昱哑然失笑,伸出手指戳了戳它道:“好啦,你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吧?可我又哪里知道重老妖当真那么心胸狭窄?……但现在好了,我也不用选了,以后就跟你相依为命好不好?”
水墨球被他一戳一个趔趄,本来就气鼓鼓地,听了这话后更气了,当即就从榻上蹦了下去,但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楚昱轻易捉了回来,捏在手中恐吓道:“还敢跑?跟你好说好商量还不行了?老子可是拼了性命才把你从穹屠山上带下来,你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不领情!”
“………”
兴许是这话里有什么东西触动了水墨球,它在一个激灵过后终于老实了下来,楚昱满意道:“这才像话……”
可话刚说了一半,外面就忽然传来几下敲门声,只听重炎的嗓音响起道:“主上,是我,您可休整好了?”
不慌不忙地把水墨球重新揣回衣领里,楚昱好整以暇地返回榻上,对门外扬声道:“进来吧。”
……
重炎进来就见他的主上正倚靠在深朱色的木榻上,带着湿意的黑发有几缕半垂在脸侧,反衬得皮肤如冰雪般冷白,初见时悍然凌厉的气势已然被收敛了起来,此刻就只余休憩后的慵懒。
恍惚间,六千年前的那道身影和眼前的人仿佛渐渐重合起来,重炎怔忡了一瞬,回过神来就见楚昱正略带询问地看着他,于是这才赶快将手里的盒子递了上去道:“主上,这便是那剩下的半张宣纸。”
楚昱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掀开上面刻着复杂纹路的盖子,里面静静躺着半张普通的宣纸,它的断面非常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在匆忙中大力扯开的。
没有贸然去触碰,楚昱合上盖子,问道:“另一半呢?”
“另一半是被重岚取走的。”重炎沉声道:“他原也是红雪涧中的族人,但却一直与我理念不合……”
听了重炎的讲述,楚昱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曾经驻留在红雪涧的凤族人不止这些,他们多半是楚昱当年遗留下来的心腹后代,一直遵循着祖训在红雪涧中繁衍生息,而负责管辖这些族人的,就是以重炎为首的几个血脉纯净的凤凰,其中就包括这个重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