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他就逼迫自己把那一分怜悯抛在脑后,在青年怀中勉强抬起身子,用力到自脖颈到下颌的青筋都根根鼓起,就犹如一只濒死的鸿鹄般,力竭道:“阿紫,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将魂羽还给我……我可以向你发誓,只要一切恢复常态,我就会原谅你现在所做的一切……”
青年静静听他说着,但眼底的情绪却越来越冷,他仿佛到这一刻才终于认清了怀中人的真面目。楚昱从未对任何人推心置腹过,所谓的宽仁与和善都不过是虚伪的假象,对自己的喜爱也是因为自己将他奉若神明般,从不违背。就如同雾隐所说——他很享受让别人遵从他的感觉。
他并没有真情实感,他只是喜欢一切都尽在掌握。
“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原谅。”青年抚上他颈侧的伤口道:“楚昱,我不需要你高高在上的慈悲。”
过去他曾渴慕、甚至是敬畏这个男人,因为他强大无匹、无法企及,尽管有亵渎的想法,也只能永远憋在心里,不能言说。但现在,这个男人却虚弱地倒在他的怀里,气若游丝,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操控他的一切——从这一刻到海枯石烂。
如果天地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那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遵循自然,他又为什么不能占有楚昱呢?
“高高在上……”楚昱不知青年心中所想,他只是默念着这个词,半晌后便倏然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道:“呵呵……我是吗?”
青年没有回答,他平静地抱起楚昱,温柔地满含希冀道:“我又到了开花的时节了,楚楚曾说过最喜欢看我开花的那一瞬,我带楚楚去看看好不好?”
楚昱沉默不语,只是疲惫而失望的闭上眼。
“你会喜欢的,我会让你喜欢。”青年吻在他额头,轻声宛若承诺道。
……
……
时光飞逝,穹屠山顶已然不知经历了几个夏冬,如今在那宏伟宫殿中的薄纱轻幔间,隐隐有两个人影交叠着,而虚弱如游丝的声音就从其中缓缓传来道:
“所以我才要去找寻生魂井,而最初的目的……本是要用它救妖界于疾苦之中,可是当我真正站在它面前时……面对唾手可得的欲望,阿紫,你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我出身低微……母亲不过是个凤族的半妖,我血统里流着凡人的庸俗血脉。幼时我曾经一直自卑这一点,直到那一年……我在金沙洲推翻了我父亲的统治,得到了一众妖怪的拥立和敬仰,甚至后来还有幸受推举坐上了妖主之位……呵呵,人在得意时总是意气风发不是吗?所以那时我以为已经可以放下过去,不再介怀了……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阿紫……”
“每个人都有自己能力的极限,而那个极限的衡量标准就是血统,我无法忍受境界一日日停滞不前,所以我才向生魂井许愿洗去我血脉中的所有驳杂,而代价就是我的魂魄……它将自我体内抽离,化为看得见摸得到、谁都能轻易触碰的实物,非要形容的话,就好似一根羽毛,它轻得就像尘埃,只需微风一吹,就会漂泊伶仃,形销魂散……”
“楚楚……”青年瞳孔瞬间紧缩,他颤抖着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以为那只是……”
“只是掌控我的法门吗?”楚昱忽然苍白地笑道:“是的,我甚至都不能离开它太远,多年来,我一直都是珍而重之地将其贴身带着,有多少个午夜梦回,我都担心它就这么随风而去,继而彻夜都不能安寝。你知道吗?阿紫,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命系在一根飘摇的芦苇上,时时刻刻都不得安宁。”
“但如今……我却终于可以从这种不安中解脱了。”他闭眼乏累道:“其实想来,我也已经活得够久了……”
“不!”青年听出那话外之意,一把攥住他削瘦的肩膀,哀求道:“楚昱,不要离开我!”
“不要这样,阿紫……”楚昱用尽最后的气力替他抹去脸侧的泪水,道:“其实我很欢喜最后陪伴我的人是你,哪怕知道是你偷走了魂羽,可是我还是无法做到恨你……这并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也不是装腔作势的谎言……阿紫,我爱你。”
“不……不不……不要死……求你了……”青年握住他的手,痛苦地摇着头,早已泪流满面。
“我曾经以为我丧失了爱人的能力。”楚昱瞳孔涣散,眼底泛着将死之人的乌青:“可其实不是这样……我到现在才知道,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我太胆小了,瞻前顾后地就像一个懦夫,一直都没有勇气去直面自己的感情……对不起,阿紫,或许现在才来跟你说这些……已经太晚了,但是……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再次遇见你,这一次……我一定能为你抛去一切……”
“不,楚昱,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细小的火苗从两人十指紧握之处窜起,青年却恍若未觉,只声嘶力竭地呼喊道。
远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然而青年却也再无闲暇去顾及是谁闯入了宫殿,他看着炽烈的火焰瞬间燃遍楚昱的浑身上下——不同于自己感受到的温暖,它带给楚昱的却是致命的灼热,就犹如噬人的毒蚁般,在一寸一寸地剥夺着那原本莹白如雪的皮肤。
“阿紫……”楚昱最后的声音就好像破裂的琴弦般,呕哑嘲哳:“告诉雾隐……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找到了衔烛之龙的尸体,但那里因为怨气太重已经变为了一片死地,我取不出他的心脏,我尽力了……但我真的毫无办法,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