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谈间,周遭的光线竟也开始渐渐暗淡下来,楚昱微侧了侧脸,察觉到琉璃窗外缓缓有网状的阴影蔓延过来,这才心下一动,蹲下身,将手覆在了水洼上。
……
潮湿的海浪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天地颠倒,楚昱再睁开眼,眼前已经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大殿,仿佛空置了许久一般,到处都是时光荏苒留下的痕迹,重重帷幕在其中无风自荡,气氛既诡异又安宁。
静静地扫视了一圈,楚昱便忽然若有所感的朝一个方向径直走去,然后倏然拉开面前的帷幕。
床上的身躯突然燃起炽烈的白焰,在转瞬间就被烧成飞灰,溅落的火星四散纷崩,拂在楚昱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惊骇——在掀开帷幕的一瞬间,他看见的……是自己的脸。
“你……怎么了!?”
无迹惊疑不定地声音忽然自身侧响起,楚昱一个激灵倏然回神,再定睛望去,只见四周依旧是沉静而昏暗的大殿,帷幕在眼前飘飘荡荡,他还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有向前走一步!
“我刚才……没有动吗?”楚昱咽了咽口水,声音艰涩地问道。
“你一直都站在我身边啊?”无迹神色古怪,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就是表情非常的奇怪……就好像被魇住了一样。”
“…………”楚昱没有作答,他突然迈步朝方才幻觉中前进的方向走去,直来到那最后一层帷幕前。
薄纱轻幔中,他好像又看到了那道身影,可等他伸手猛地拉开眼前的障碍时,却只有空荡荡的地板映入他的眼帘。
“怎么会……?”楚昱喃喃道。
“你是不是看见幻觉了?”无迹走到他身后,解释道:“这殿里是有点邪门的东西,我刚来的时候也差点着了道。”
说完,他就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楚昱此刻已经勉强镇定下来,他瞥了无迹一眼,道:“你呢?又看见什么了?”
“咳咳……没、没什么……”无迹移开视线,尴尬道。
冷哼了一声,楚昱往前走了两步,手指缓慢拂过放置在墙边,落满灰尘的黑漆琴几,头也不抬地冲正莫名忐忑不安的无迹问道:“这里也是冥央宫中的寝殿?你有什么话非要带我来这里说?”
“别误会,我这回可绝对没有坑你的意思!当然,你的反应也在我意料之外就是了,所以我很好奇………”无迹搓搓手,抬眼见楚昱望过来的表情不善,便赶快转换话题道:“咳!言归正传……你应该也看到了,整座冥央宫都是建造在万年梧桐的根系上的,而妖主就居住其中,却未往这里放置一兵一卒,我怀疑……妖主与万年梧桐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感知,所以冥央宫中的一切风吹草动都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这就是他敢如此托大的原因。”
楚昱听得认真,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些追逐着凤凰幻影的气生根,它们似乎就攀附在琉璃窗外侧,而从它们的行动轨迹来看,显然是有自我意识的……这还只是他们所能窥见的冰山一角,而他们看不见的、就埋藏在脚下地面深处的根系又有多少?想起在镜牢笔洗中见到那株巨大无匹的万年梧桐,楚昱不禁一阵悚然,他可没忘记——这株万年梧桐是靠其他生灵的性命来滋养自己的魔树。
“而这里……”无迹的声音继续传来,打断了楚昱的思路,他抬头环视了一圈这座大殿,缓缓道:“据我这些日子来的勘察,它是梧桐根系唯一避开的角落,而且在冥央宫内根本寻不到这座殿门,这里就和妖主的寝殿一样,被极高明的法术遮蔽住了。”
楚昱却马上抓到重点,面露疑窦道:“你为什么要刻意避开重苍?你难不成是偷着进入冥央宫的?”
“除了你来到冥央宫的第一日,剩下的时候我都是不请自来。”无迹湛蓝的猫眼上闪过一丝诡秘的得意,但紧接着他又叹口气道:“但是我进入冥央宫却必会触动结界震荡,所以想来每次前来都是瞒不过妖主的耳目,只是他故作不知罢了,但就算这样,我也不能从此就蹬鼻子上脸,大摇大摆的进来吧?”
“哦?看来你们的主仆关系岌岌可危啊?”楚昱揶揄道。
无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避重就轻地啰嗦道:“冥央宫本就是出了名的险恶之地,毕竟它头顶上就是妖界的死亡禁地之一,各种诡异之事可谓层出不穷,妙有态境界之下的妖怪若是来到此处,能不能再竖着走出去都是问题,你也是因为早已到了归元态所以才不觉得此处有什么,顶多就是景色奇异了点,但待久了,就算不憋疯恐怕也得落个老眼昏花。”
“这种地方……就算妖主叫我待我都不想待——你也见到长廊里那些幻影了吧?它们同样也是死在万年梧桐树下的亡魂,至今都不得超度,怨气连起来恐怕都能绕妖界一圈了,看着就渗人,也就只有妖主艺高人胆大,才敢拿这种地方当做寝宫。”
“是吗?”楚昱听他语无伦次地牵强附会,便眼含讥诮,漫不经心地道:“可我看戚冰出入冥央宫之间,可是光明正大得很啊!”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无迹登时用一脸被侵犯了尊严的表情严肃道:“你要是妖主,我和戚冰那种傻缺,你会选择防哪个?”
楚昱疑惑地歪了歪头,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两个都防,但戚冰这种……就直接拖下去锤死吧,他还没有达到能值得我斗智斗勇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