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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下心头的怪异感,楚昱勉强定了定心神,动动嘴角,有些自嘲地道:“你站在胜者的山顶上,清风朗月,脚不沾泥,自然什么漂亮话都说得出。”
    “站在山顶有什么好?”重苍好像也似有所感,他别开视线,沉声道:“万年以来,我每一日都待在这山顶上,再惊艳的风景,也看腻了。”
    万年!?重苍竟然已经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了?楚昱惊讶,毕竟从重苍的外表上看不出丝毫岁月留下的痕迹,若说端倪的话,大概也只有重苍的那双眼睛,像沉寂了千万年的汪洋大海,它过去的惊涛骇浪早已经消逝在陈旧的时光里,任凭怎样的飓风,也无法让它掀起一丝波澜。
    但楚昱就是看不惯他凡事都云淡风轻的那一套,眼下便对他的话嗤之以鼻:“胜利者的无病呻吟罢了,对于连山腰都上不去的人来说,你的感叹毫无意义。”
    重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说除了头顶一片天,没人能压在你上面吗?我以为在你眼里,没有什么高山是攀登不上的。”
    楚昱脸色一窒,有些僵硬。事到如今,就连他也搞不清楚,他之所以执着于妖主这个名头,究竟是出自自身的意愿,还是仅仅为了不辜负族人的期待?若他出生时长老没有卜算那一卦,他如今又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是不是也就像个普通的,为最近又秃了几根毛而烦恼的雏鸟一样,只会日日趴在树上仰望着穹屠山顶,听着族中长者讲着那古老而又遥远的传说……妖主这个位置,他恐怕连肖想都不敢肖想一下吧?
    骄傲与自轻就像刀锋的两面,在楚昱脑海中不停翻转着,让他不禁语带烦躁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重苍不答,他移开目光,走到屏风前,凝视着那昂然挺立的梧桐树,画中的凤凰这会儿又回来了,只是比起栩栩如生的梧桐,它更像一件死物,毫无灵气,只是静静地栖息在梧桐枝上,仿佛再过万年也不会离开。
    半晌,他才突然开口问道:“无迹代我来向你传达的提议,明明对你而言只有好处,为什么不应?”
    听到这个,楚昱的脸色扭曲了一瞬,片刻后才含着丝丝恨意,咬牙道:“士可杀不可辱,重苍,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重苍撇过头来,平静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仿佛瞬间明白了重苍言语背后的意思,楚昱哑口无言,半晌才沙哑地叙述道:“我……我曾被族中长老预言过是天定的妖主,所有人也都这么认为,就连我自己也信以为真,我以为穹屠山顶的梧桐就是为我而绽放的……”
    “梧桐树花,只会为自己绽放。”重苍声音空洞而轻灵,像是在说给楚昱,又像是说给自己,他定定道:“你不是妖主,你只不过是朱雀族打造出来的一场冠冕堂皇的骗局,若没有背后千万只手的推举,以你的心境,现在也就是一只连高山都不敢轻易逾越的小鸟罢了。”
    小鸟……吗?
    想到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的族人,楚昱心头止不住地绞痛,真的是这样吗?他的存在就是一场沽名钓誉的骗局吗?他并没有那么特殊和尊贵,所以被丢弃时也才会那么的果断干脆……
    将杂念抛在脑后,楚昱口中吐出连自己都不信的强硬道:“就算如此,我也不会屈居在你塌下!凤为雄凰为雌,哪怕没有宁为玉碎的气节,我楚昱也没那么下贱!”
    “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重苍从容不迫道:“就算我放你走,你又能做什么?”
    楚昱的喉结艰涩地动了动,失去了身份和妖力,他现在已经无枝可依,堪称举步维艰。况且妖界虽大,但也莫非王土,只要重苍还在一天,妖界就再无他楚昱的容身之所。
    思及此处,他抬头眼眶发红道:“这么折辱我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妖主大人要是看不惯我,大可将我丢到穹屠山底,受日蚀风侵之苦,也比现在将我放在眼皮底下,日日相看两厌要来得痛快吧?”
    第4章 烙印
    如果说之前他还怀疑重苍对他有什么龌龊心思的话,那经过这短暂的接触,楚昱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份疑虑,重苍这种人根本不可能有寻常人或精怪所具备的七情六欲,他就像高高在上的一株雪莲,久经风霜,凉薄已经渗到了骨子里,哪怕三昧真火也不能消融其分毫,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动那种俗念?
    重苍非要他委身下嫁,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所不能知晓的缘由,楚昱甚至有种玄妙的直觉——这个缘由或许与妖主的身份有关。
    妖主,这个称呼就像一副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沉重地让楚昱喘不过气来;但也亦是一把烧不尽的野火,让他闻之心头就热得发烫。
    “我要你活着并且神志清醒的看到我统一妖界的那天,到那时候,我自然会放你自由。”重苍顿了顿,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一般,轻声道:“而在此之前,你必须有个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我身边。”
    “就为了这个!?”楚昱怒极反笑:“如果是为了向我证明你就是真正的妖主,那大可不必如此,因为长老那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连我……也已经不再相信了!”
    “并非是为了向你证明。”重苍的话饱含深意,说到一半却欲言又止,他澄澈无比的眼睛此刻染上一丝丝阴霾,仿佛有什么不能言说的恶浊在心底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