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甚至她的孩子还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嘤啼。
一切的一切都太疼了。疼得她早已被挫去了棱角,磨灭了坚强。
“晴晴,不走了。”音离哭道,“我们不走了,走不出去的,这里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晴晴也不禁红了眼眶,她伸出手抱住她,“可是回去又能怎样?那是一群魔鬼啊。或许他们会因为孩子暂时放你一马,可以后呢?如果你这胎还是女孩呢?你的孩子怎么办?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掐死吗?”
“可至少、至少我们不会饿死在这山里,谁知道我们能不能走出去呢?”音离捂着嘴发出低低的呜咽,“我想活着。盈盈,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 晴晴的眼神很是鉴定,“我保证。你知道我从不说话,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她陪着音离坐下,呆呆地看着夜空中亮闪闪的星,“音离,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高考前做的约定。”
“嗯。”音离擦干眼泪,“考上同一个大学,你睡上铺,我睡下铺。等大学毕业了,我们继续做邻居,你养一只猫,我养一只狗。结婚了,做对方的伴娘。等老了也要一直在一起。”
晴晴重重地点头,“嗯,说好了的,要一起做一辈子的好姐妹,一辈子。”
一辈子。
音离原以为一辈子很长很长,可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一辈子很短,短得让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就结束了,晴晴的一辈子,在一片污言秽语的辱骂之中。
音离跪爬在地上,被身后的男人狠狠地抓着头发。被打得高高肿起的脸传来火辣辣的痛,泪水湿透了她的脸颊,鲜红的血顺着她的腿留下染红了地面。
她的脸很痛,折断的双腿很痛,鼓起的肚子也很痛,但她知道她是如何的痛都比不上她的晴晴。被石头生生砸碎了双腿,碾碎了双手,漂亮的脸蛋被按着一下一下狠狠砸在地面,砸的鲜血淋漓。生着铁锈的镰刀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刺眼的寒光,带着骨肉撕裂的脆响,生生刨开了她的身体。
音离颤抖着,她想闭上自己的眼睛,但她又不敢闭上。因为她怕,她怕在闭上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晴晴。
她只能看着,眼睁睁地看着,晴晴的身体里涌出猩红的血,流了一地,染湿了地面,也染红了村口刻着村名的石头。
眼睁睁地看着晴晴那双漂亮的眼睛被血染成了红色,失去神光,再也没了呼吸。
晴晴。音离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许、许晴。
**
之后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失去了喧闹,失去了希望,就像暮年的老人,音离再也没有逃走过,也没有想过逃走。
许晴的死耗尽了她最后的勇气,她再也不想,不再奢望,奢望着回到自己的故乡,拿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她放弃了。即使她知道,她的好姐妹晴晴即便临死也在期盼着她能够逃脱。
但她还是放弃了。老老实实地留在这个深山中的村子里,成为了刘老二家的媳妇。
后来大山开发起来了,其他的村子渐渐变得热闹,路修了起来。来往的人渐渐变多,变得车来车往,就好像她曾经的家乡,一个热热闹闹的小城市。
可刘嫂却再也没有变会曾经的女孩,她为刘家生了七个女孩,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一个死去,从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她知道这个世界是鲜活的,但那一切与她无关。
她不奢望谁能来救她,也不想求救。
就这么活下去吧,浑浑噩噩的,像个行尸走肉一般,活下去吧。
她想。
[叮——]
清脆的铃声唤醒了逐渐沉沦的思绪。
楚宸英猛然睁开了他的眼睛,用力挣开了刘嫂紧握着他的手。他抱住油纸伞,清脆的铃声唤醒了他的神智却没能赶走他心头的沉重。
他终于想起来了,音离的声音为什么这么耳熟。她就是刘嫂,那个很少说话沉沉闷闷、总是低着头的刘嫂。
他紧紧盯着面前笑盈盈的女人,她的脸还是刘嫂的脸,但她的眼睛却像极了许晴,那双死前还看着刘嫂的眼睛。
“你、你是谁?”楚宸英后退一步。
刘嫂歪了歪头,“小朋友,你不是猜到了吗?”
“许晴?”楚宸英摇头,“不,你不是她。如果是她,绝对不会伤害音离。”
楚宸英看了看刘嫂脖子上被掐出的黑手印,“你到底是谁?”
“现在的小朋友真聪明。”刘嫂笑道,“我是她,又不是她。”
她笑着,毫无遮掩地走出两人的藏身之地,大步流星地走到村民们的面前。
“你作什——”见她到来,正在做法的刘婆婆第一时间冲上来呵斥,却没想话说一半便被掐住扭断了脖子,狠狠摔到一旁。
“你!”村民们见状纷纷暴起,却又在刘嫂转身看向他们时僵住了。
猩红的血从刘嫂四窍里涌出,缓缓地流下。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带着恶毒和恨意,就像是那些数不清的女人们死前看向他们的眼神。她的嘴角上扬着,大大的仿佛裂开到耳根。
“你们,在怕什么?”她说。
她的背后就是村口的古树,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古树上的树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蠕动着,仔细一看那哪是树瘤?那根本就是一个个长在树上的人头,有少女有女人也有数不清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