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不等晏弘回应,已经闪身回到了石桌前,朝着始终没有成功,只好端着一碗醒酒汤对着一个睡死过去的徐幄丹不知所措的江柳:“江柳姑娘,我来帮你。”
晏弘的目光隔着半个凉亭紧紧地锁在孟冬身上,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刚刚的那个吻又轻又快,就仿佛是晏弘酒后的一个错觉,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不过……晏弘抬起头,视线停在孟冬红透的耳尖上稍作停留,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栖梧馆的人倒是有意思的很,看起来浪荡放纵,某些时候却又纯情至极,让他忍不住去畅想,将这样的人压到床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看来待会他要去跟清心那个臭道士好好谈谈了。
晏弘揉着自己的嘴唇正思量间,清茗快步进到凉亭中,看了一眼正配合着给徐幄丹喂醒酒汤的二人,压低声音道:“王爷,军中有人过来。”
“军中?他们那些人又有什么乱摊子要本王来收拾?真是麻烦的很。”
其实晏弘这话说的实在是昧着良心,当年老南郡王去世,年少的晏弘继承的可不仅仅是他父王的爵位,更有的是江陵城的数万驻军,虽然晏弘并不靠谱,但胜在他爹治军有方,这数万军士在几位将军的引领下也能各司其职,牢牢地守住江陵城。哪怕北方梁国多年以来一直虎视眈眈,却始终拿江陵城无可奈何。
更重要的是,这数万驻军对老南郡王晏昌忠心耿耿,等晏昌去世之后,他们又将这份忠诚转向了他唯一的后人,哪怕晏弘这个后人吃喝玩乐荒唐至极,对军中之事不闻不问,但他仍是名义上的三军主帅,所以多年来他那位远在都城的伯父才甘心由着他胡乱折腾。
毕竟想守住江陵城不让它落入北梁之手必须仰仗这数万军士,而这数万军士,偏偏只忠诚于南郡王一脉。
大概是为了保证晏弘这个主帅的地位,多年以来,哪怕晏弘从来不主动过问军中之事,几位将军还是会时不时地进到王府来向晏弘禀报军情,不过也仅仅是禀报,毕竟决策之事,是没人会指望这个荒唐王爷的。
晏弘抱怨归抱怨,对他爹留下来的那几位将军却是不敢怠慢的。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朝着孟冬那儿看了一眼,吩咐道:“一会喂完了醒酒汤,如果他有意识的话就问问今日是在我府上将就一下,还是外面有别的住处。不然若是这副样子直接送回徐府,我怕徐老将军一时气起打断他腿。”
说完,便满脸不情愿地带着清茗离开了花园。
孟冬看着晏弘的身影慢慢走远,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江柳一眼:“方才多谢。”
江柳手里还端着醒酒汤,闻言抬起头朝他笑了一下:“公子客气了。虽然我不太明白您……为何在王府,但也清楚刚刚那种场合,您我相识的事还是不该说的。”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王府是什么地方,我能住到这里来,王爷自然将我的身世背景先调查了清楚。不过徐公子确实是以为我是馆里新找来的小倌,这样也好,省的传出去要被那些人在背后议论,无趣的很。”孟冬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所以还是要多谢你帮我隐瞒身份。”
江柳进栖梧馆其实没有多久,但也不至于不认识自家的公子,从她刚刚见到孟冬起就心存疑惑,但却什么都不敢问出口,尽管这位公子面上总是挂着笑,一副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模样,却莫名的让她心生畏惧。察言观色大概是她们这些被迫沦落风尘的女子的本能,只有这样才能在一众权贵子弟手下自保。
孟冬在石凳上坐下,自顾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知道你到栖梧馆中实属无奈,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地当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儿。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像徐公子这种贵公子,看起来多情,实际上最是无情。虽然你这个清倌儿听起来清清白白,但你既已迈进了栖梧馆,在他们眼里,就是低人一等的欢场女子,哪怕你才艺双绝,名冠江陵城,哪怕你沦落至此是如何的身不由己。卖笑可以,可千万,别动了别的心思。”
江柳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良久,唇边漾起一点笑:“多谢公子提醒。我既已进了栖梧馆,就明白,自己将与过往的一切完全的割裂,成为了一个世人眼里最下贱的青楼女子。徐公子他待我宽厚,算是我运气好,但我也不至于就天真到以为能得到些什么。您担心的,完全不会发生。”
“那就好。”孟冬手指沿着杯盖上轻轻摩挲,“馆中姑娘们众多,这种事以前我是不会过问的,更何况在我看来,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若是因为自己犯蠢,最后落得一个死无葬身的下场,虽然可怜,也是活该罢了。但今日在王府碰见你,也算是巧了,更何况,刚刚徐公子不是还说,我们在相貌上都不怎么像楚人,这也算是一种缘分。”
江柳闻言忍不住抬起头来向孟冬脸上看去,她确实是土生土长的北梁人,因为北梁胡汉混居,所以境内的许多人在五官上跟南边的楚人是有点区别,她就属于其中的一个,但这位孟公子……或许真的是祖上有北梁人的血脉。
孟冬歪着头由着她打量,手里还端着茶盏不知在思考什么。直到睡梦中的徐幄丹发出一声轻哼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宁静,他才朝着徐幄丹看了一眼,缓缓道:“徐公子可说过要为你赎身?”
“有提过一次。”江柳笑了一下,“但我知道那是酒后的话,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