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帆自知瞒不住他,一下将令牌摔到地上,“我若是不勾结判官,如何能救仙君出酆都!我一片冰心为仙君设想,竟遭仙君如此质疑?”
沈临鱼垂下了眼眸,不知人心为何如此难测。
“为何你早与判官勾结,却迟迟不肯告诉我无极天之事?偏偏让我去见最后一眼,无力回天?”
徐云帆给不出答案。
“云帆,我看见凤仙亡城了……”沈临鱼说:“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但凡人族未灭,徐晏都不可能自破自局,能够动手脚的只能是造他之人。
云帆却道:“为了仙君,我不悔。”
阴风吹起,寒彻心扉,月光隔在两人之间,宛如银河。
一盏茶后,沈临鱼才吐出口气,“单是为我么?”他向来不爱与人亲近的去争个高低明白,说到这个地步,只觉疲惫不堪,“若是如此,你该如何脱身呢?云帆你很聪明,也很骄傲,当初因像鬼王,都宁愿自毁容颜,而今又岂会为了一个人,赔上性命。”
就好比当时奈河桥上,鬼差喊了声“鬼妃”,所有亡魂围攻他,偏偏只有云帆救他。但为何暴乱之前,没有出来见他呢?
是刻意为之,还是真情流露,或是两者都有,那已经不重要了。
“你明知判官不是鬼王对手,却煽动他于此无极天救世之时,引不服鬼王酷政之众造反,一是拖住鬼王脚步,二是利用鬼王铲除异心恶鬼,最后再下出我这手棋,让鬼王伤筋动骨,最好是魂飞魄散。”
“你再坐收渔翁之利,一统鬼族,吞噬人间,我说的可对?”
徐云帆:“我不过一介无名小鬼,仙君何必把我想成洪水猛兽。”
沈临鱼叩住了他手腕命门,摇头,“是啊,你不过一介无名小鬼,就算败了不还是一介小鬼吗?稳赚不赔的买卖。”
徐云帆不再言语,静静地看了沈临鱼一会,又看了眼自己的命脉,随即无谓笑了下,还是当初谦顺尔雅的模样。
“仙君若是待鬼王,也似待我一般理智便好了。”
沈临鱼松开了手。
徐云帆愣了下,又冷哼一声,“成王败寇,仙君又何必手下留情,死在仙君手中,也算全了我一桩心事。”
沈临鱼抬手,触上了他的脸,徐云帆眼睫颤了颤,然后一点温柔落在了他眉心上。
沈临鱼收回了手,看他的目光依旧是善良的,像一潭净水,迎风微澜。
徐云帆心突然跳得很快。
很奇怪,明明命都快没了,看着沈临鱼,只觉得他举止风流,聪慧过人,更加喜爱了几分。
沈临鱼说:“我始终感激你,让我看见了剑仙最后一眼。”
随后沈临鱼挥袖,暗香浮动,他便魂魄归体。
河水幽深寒凉,徐云帆缓缓睁眼,发现自己眉心多了一颗观音痣。
只一点便于他原来浑然不同,整个人都似脱胎换骨了一般。
徐云帆看着那颗红痣出神很久,好像被人打上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沈临鱼支撑不住地趴在石桌上睡了一觉。
仙君们宠爱他,在梦里都舍不得让他难过,尽是些欢声笑语,让他不愿再醒来。
沈临鱼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仙君,别走……”
“仙君,不要游梦了吗?”
温热的手,擦去了他脸上血泪。
沈临鱼睡得很浅,一下就醒了过来,入目的是玄色彼岸花衣袍,慢慢往上是一张万分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他近乎绝望地问:“徐晏,上灵台坍塌和你有关吗?”
徐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切都停于舌尖,而后点了点头。
沈临鱼心死地合上了眼。
徐晏想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沈临鱼甩手给他了一巴掌,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带血字。
“滚!”
敢给鬼王脸色看的人都屈指可数,更何况是甩耳光,但徐晏不敢有半分恼怒,只要沈临鱼能解恨,便是让他下跪叩首,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甚至破天荒的吐出三个他近乎不可能说的字,“对不起。”又焦急地补了句,“沈临鱼,你说过,不会离开我。”
“徐晏,你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沈临鱼字字泣血,“你在和我欢好的时候,都想着将我至亲置于死地,你怎么敢啊!”
沈临鱼痛到不能呼吸,“我他妈那样全心全意的爱你,毫无尊严的取悦你,你怎能这样对我……”
“你处心积虑的在人间骗取我的神脉灵诀,又结下炉鼎之契同生共死,却利用我的血脉破除封印,徐晏,看着我被你耍得团团转,还在委曲求全的舍不得离开你,你很得意吧!”
沈临鱼多希望他能辩解一句,就算像徐云帆那样错漏百出,他也愿相信,但是徐晏没有。
这一切如铁一般事实,重重地砸在沈临鱼身上。
沈临鱼颤抖地抓着他的手摸自己滚烫炙热的胸口,“徐晏,你没有心的吗?”
沈临鱼无措的蜷缩成一团,双手掩面埋入腿间,他已经在徐晏面前已经没有半分体面,小声抽泣着,仿佛一触便碎了。
“我再也回不了家了。”
“剑仙死了,战神死了,月老也死了,无极天所有人都死了,我再也没有家人了。”
沈临鱼终于从钢丝上摔了下来,他为自己一意孤行付出了难以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