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先用碘酒和纱布球轻轻擦掉伤口处的脓血和血痂,擦不掉的就用剪刀轻轻将死皮刮去,耐心清理后撒上止血粉、再剪下适当大小的纱棉裹在伤口处以防感染,最后用纱布缠住伤口,过程中十分耐心。
他轻轻给纱布捏了个蝴蝶结耳朵,抬眸问:“还有别的伤处么?”
冼玉虽然不是像姜温韵那般专业的医修,但岐黄之术也略懂三分,治些家常小病是没什么问题的,这种外伤更是手到擒来。‘顾容景’低头,原本惨不忍睹、腐烂不堪的碗大伤口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好似疼痛也减轻了三分。
他没再抵触,把外衫脱去,背转向冼玉,“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看吧。”
冼玉掀起他的白色内衫,背部的疮口更严重,放眼望去,全是可怖蜿蜒的烫伤,看得他眉头一瞬间皱起。
“……怎么会弄成这样?”
他指尖轻轻抚上,却不敢用力,怕弄疼了对方,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是谁干的?闻翡?”
“除了他还有谁?”
‘顾容景’刚想转过来同他说话,背上忽然一阵冰凉的刺痛,他皱眉咬住牙,冼玉的声音在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他带顾容景去无间地狱做什么?就为了拿这把刀?”
‘顾容景’正要回答,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并不是在喊他,那把刀才是。
“那把刀怎么了?找你惹你了?”
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冼玉诧异地抬眉,不明白他怎么又生气,心想从前都是顾容景看到师尊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过来哄他开心,如今也是风水轮流转了。
“好好好,是我语气不好。”他轻声哄了一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只是,你脾气也太大了些……”
他还没说什么,怎么就生气了?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顾容景’忽然转身,一把扼住冼玉的手腕。他力气不小,捏了这片刻就在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环形的红印。
“最后再警告你一次。”
顾容景的脸不做任何表情的时候,冷淡下来颇具威慑力。他沙哑地重复强调,“我不是什么顾容景,他也不是我。这不过是他在俗世中的名字,你要叫他随你,但你是别用在我身上,我不是你养的什么阿猫阿狗。”
“再有一次,我对你不客气。”
他甩开冼玉的手,话音掷地有声。
……不是顾容景?这是什么意思?
顾容景的体质至阳至煞,被孤魂野鬼附身的概率很小,冼玉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做是别人,就像洗剑池中‘魔神’说的,他为神,顾为魂,但神魂本为一体,如今不过是被意外分开罢了。
他从一开始,只当顾容景有了第二个人格。
难道不是这样吗?
“那顾容景去哪儿了……”
冼玉怔愣了一会儿,“他还会回来吗?”
听到这句话,‘顾容景’总算有了反应,他点了点太阳穴,嘲弄道:“那你就要问他,什么时候愿意醒过来。”
倘若醒不过来,那之前在无间地狱里两个人的约定就此报废,他也不会再克制排斥着与这副身体融合,只不过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姓顾,也不会再是‘顾容景’了。
他没打算如闻翡一般做那些人案板上的鱼肉,但也不打算做个为国为民的老好人。他不过是一把魔刀,刀不开刃、不杀人,时间一长就成了一把生锈的刀。
入魔成神和保持中立这两者对他而言没什么冲突,哪怕在金梵神君身边时,他做魔刀的岁月也远远更多。或许对于一般修士来说,入魔是极痛苦的抉择,但对于碧血刀而言,刀口舔血、杀生不仁,这才是他正常的生活。
冼玉没有再开口。
疼爱的弟子无法醒转,只能眼睁睁看着被人鸠占鹊巢,想必心里不好受吧。
碧血刀冷眼旁观,不过此后他一直保持沉默,先是帮他清理掉背上的伤口,又稍微修复了手臂经脉的伤,顺便施了个洁净术,把乱七八糟的屋子都打扫干净——这些活在顾容景离开之前,冼玉一直没有插手的机会。
他只在一切都做完,准备离开的时候才说了句,“晚上点些香,容易睡着。”
碧血刀懒得反驳他。
反正等冼玉走后,点还是灭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冼玉都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忽然想起什么,快步退回来,伸手摸向他的脖颈后,“你肩上的伤睡觉时候要注意……”
“什么?”
碧血刀配合地坐起来,只是头刚抬了一半,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剧痛——顾容景为了逃出无间废掉了右手的经脉,碧血刀也遵守了诺言没有碰刀身,导致宏大至渡劫期的修为全部封存在刀中,现在的肉身宛若一个凡人。
他睁大双眼,什么都来不及说,眼前一片眩晕。彻底昏倒之前,脑海里只有一句:
都说人类十偷九骗,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阖上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被冼玉顺势一把接住。他点了顾容景几处大穴,就算醒来后,对方也有好几个时辰浑身处于麻痹状态,不能动弹。
此时刚过丑时,客栈里静悄悄的,大门也已经落锁。冼玉留下一条字据,把两人的东西都收拾好,推开窗,捏了个口诀,青竹剑飞到半空中,忽然增大了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