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人身患重病命不久矣,另一人求仙问道年岁荣荣,这也是美满姻缘么?”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冼玉哑口无言。
顾容景抬起双眼,紧紧地望着冼玉,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到什么答案。可是冼玉没有回答。
他顿了许久,才缓缓站起身。
“矛盾永远不会消失。”顾容景道,“就像师尊你,永远不会选择一个年寿短暂的凡人,也永远不会选择一个魔修。”
他没有喝这杯茶,转身离开了。
过了许久,赵生才磨磨蹭蹭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一丝后怕,“师祖……”
刚才郑盛凌来了之后,他猜到他们有话要说,也不去打扰,就一直坐在里间看话本,直到快看完时忽然听到顾容景和师祖的争论声。
这好像还是小师叔第一次这么、这么冷淡。
他琢磨了半天,忍不住道:“师祖,您刚才说了什么啊?怎么感觉小师叔有点生气?”
冼玉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到顾容景座位边的那盏茶,短短片刻,热气已经减淡了许多。
赵生说,他在生气么?
冼玉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难相处的角色,顾容景更不是。冼玉脾气不算差,甚至算得上温和,但两人相处之中还是顾容景迁就他更多一点。
帮他收拾行李、勤劳打扫卫生,瓜子水果一应齐全,就连随手乱放的衣服会被他叠放整齐。冼玉和顾容景认识这样久,从未见过他对自己露出一点冷淡或者是恼火的情绪。
哪怕是起初相识时,他脸上写满的永远都是被逗弄后的无措和无奈。
这样的一个面团子,被他惹生气了……?
冼玉满脸茫然。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
赵生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挠了挠头,道:“前面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是后面小师叔说的那几句我倒是听见了。说实话,这不是为难人吗?师祖你和魔修有不死不休之仇,倘若真的要挑道侣,当然不可能选魔修了。”
“就像小师叔不喜欢吃辣,那师祖你也体谅到他了呀。但凡是个人,总会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这都是人之常情……”
冼玉沉默不语。
赵生说的这番话让他有些心烦意乱,他隐隐觉得是这样的,没错,按照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但隐隐中,又有些几分烦躁。
赵生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冼玉忽然站了起来,“你留下好好休息吧。”
“啊?”赵生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那师祖您呢?”
“我去外面转一转。”
他总觉得有些闷。
不等赵生回答,冼玉已经推开了房门。
他刚一出门,还没走过一道弯,视线中忽然多了一个面容美貌、身材苗条的女修。
这几日冼玉走到哪儿都能被万剑宗的弟子围观,就连上法船的时候都能看到船舱里探出一排排的脑袋,那模样就跟看什么新奇物种似的。
所以姜温韵安排客房时,特意把他安排在了偏远的地方,省得让人过来打扰。
冼玉眯了眯眼睛。
那女修看到他有些意外,但很快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君,师父说要在法船上住两日,怕您晕船,所以叫我过来送些药物。”
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语气也是疏离有距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他刚一出门就见到了?
冼玉眯了眯眼睛。
他许久不曾回答,女修忍不住迟疑地唤了一声,“道君……?”
冼玉这时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露出一个亲和的笑容,“替我多谢凌烟长老。”
女修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听到身后人缓缓道:“我在房间里有些闷得慌,只是这法船大得很,姑娘可否带我去外面透一透气?”
顾容景站在甲板上遥遥地望着远处的云海,底下刚好经历过一片宽阔的湖泊,风浪席卷,云海和波涛相互层叠涌来,天地之间,仿佛只存下了自然的风声与水声。
“顾容景?”
身后传来小凤凰疑惑的声音。
他没有回头。
郑盛凌撇了撇嘴,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人呢?你怎么在这儿,冼玉呢?你在看什么?”
他顺着顾容景视线的方向望去,眼前除了一片白茫茫的云,别无他物。
“很吵。”
“……?”
郑盛凌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顾容景这家伙,竟然敢说他吵闹?!果然望云是个傻白甜,还为他说过好话,没想到这人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冼玉面前两人就和和睦睦的,冼玉一走,瞬间就变了脸了!!
他刚要讽刺两句,忽然瞥到顾容景神色黯然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忽然又迟疑地咽了回去。
“怎么啦?”他别扭地问,“被你师父骂了?”
顾容景没有回答。
但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答复。
“啧。”郑盛凌虽然没有师父,但是他有丰富的挨长辈训斥的经验,虽然顾容景这小子不讨他喜欢,但他倒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等他进了如意门,顾容景也算是他师兄呢。
“你师父脾气已经很好了。”郑盛凌酸溜溜地道,“只要你不和他顶嘴,这肯定吵不起来。你不知道他平日里多宠你……”